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在线阅读:www.biqi.me ☆、(一)   秋风渐起,几场秋雨后,暑热暂退。   刚出差回来,随手把包往沙发上一丢,就直奔左边一间办公室,推门而入,未及端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一个俊挺瑰杰的男子有所反应,马彭就慨然而叹!   “青春易逝,刹那芳华,岁月一把刀,无情催人老啊……”   尾音拖得长长的,意犹未尽。却见黎迅东只掀了掀眼皮,一副以为他酸腐无聊的神色一闪而过,仍专注于手上的文件,并不理睬。   伤春悲秋了一番,马彭又装模作样踱来踱去,依旧没引起那人注意,他憋不住了,终于吐出积压了一路几百公里的倾诉欲望。   “哎,我遇到她了……”   黎迅东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闲聊的人,听他没头没脑的一句,更无意接茬。从成堆的文件又拿下一本,继续迅速地浏览着,看看电脑屏幕,间或落笔一两次。   他只有继续唱独角戏,“应该……才二十六七岁吧,看上去倒似乎已经三十好几了,憔悴苍老,唉!……身边还跟着个小屁孩……”   黎迅东手中的笔在纸上一顿。   马彭站住,盯着那张依旧不动声色的轮廓分明的脸。   “听说……她丈夫死了。”   啪地一声,黎迅东合上手中的文件,怒声,“你罗嗦什么,莫名其妙!”   “你真不知道我在说谁?”   他那样机敏的人知道他这次出差去了何地,焉能不知道他遇到了谁?但马彭熟视了他很久,见他没什么反应,依旧一脸漠然。是呀,这个人,他们已经很久没提到了,不是吗?也许他是有些莫名其妙,只是……   “算我没说。”马彭抬步欲走,又嘀咕了一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说谁!”   黎迅东一怒而起。   “当然是说……那个一直不结婚,还不交女友的人!”他这样的反应让马彭起劲了些,大胆解劝一句。   他当即不屑反驳,说自己从来不缺女友,也一直有交往的女友。不像某人……   话未完,早听马彭冷哼一声,讥讽地说,“不是吧,在我面前还打这马虎眼?别人这么说,你就真当她们是女友了?看样子你是还不知道你那位‘亲密女友’已接受了徐立祥的求婚,已议定婚期的了?”   黎迅东坐下,翻开文件继续浏览。这个消息他当然知道,杨璧菲第一个告诉他的,就是要看他的反应吧。追逐了那么多年,她终于明白过来,也算难得。   马彭走到门口,又转过身,看着他。或许自己是多嘴了,他早就知道了他那个初恋女友的事?   常华敲敲半开的门,一见马彭就说:“回来了?正好,你们两个都在,我们来讨论一下这个。”扬扬手中的一沓文件。   三人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认真激烈地讨论了一会儿。常华又匆匆离开了。   马彭身子往后一倒,有些疲惫,歇一口气,正欲站起离开。听黎迅东的声音,“什么时候死的?”   “什么?”   “没什么。”   黎迅东站起身,快步离开办公室。马彭愣了一晌,他是问许明明丈夫的事?这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忙也赶着出去,却已不见他身影。   常华在门口拦住他,“怎么了,你们刚才说什么了?他脸色那么差,好像很生气?”   马彭嗤之以鼻,“说他那个初恋女友呢。已成了一个典型的小市民,寒酸俗气的大嫂了,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常华不赞同地低声啧啧,“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们老同学你还不清楚?此人最是护短!跟他有关的人或事,只能他说不好,别人不能说半句不是,何况还是他初恋?初恋哪,初恋,那是一个男人多么美好多么……”   马彭当然知道老同学性格,只是基于义愤,一时不察,脱口而出:“那样一个移情别恋,背叛爱情的人,他只会恨她,才不会护短!”   正欲把自己丢进抒情之海遨游一番的常华大吃一惊,黎迅东那样一个骄傲出色的人还曾给女人抛弃过?那该是个怎样厉害的女人哪?八卦因子上来,立即忘了工作,忙悄悄要探听究竟。马彭不睬而去。      H市。   许明明拉开锈迹斑斑的一道铁门,走过堆满纸箱等杂物拥挤不堪的狭小楼道,到一扇还留有“恭喜发财”痕迹的房门前,敲敲门。   “大妈?”   推开虚掩的门,明明走进屋子,先伸头看看起居间。   “大伯在家呀,大妈呢?”   屋里小桌前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正自斟自酌。一瓶白酒,一个小瓷杯,一碟花生,一碟卤肉,一碟皮蛋。   老头只淡漠地看她一眼,一杯酒下肚,咕哝一句,“没在家。”   “三七哥也还没回来?”   “我在家。”   曹三七从卫生间出来,湿漉漉的短发一簇簇直立着,像是才洗过。浑身上下,倒是与往常大不一样了。   明明与他寒暄两句,也不废话,直接说明来意。   曹三七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声不哼地听着,也不怎么看她。待她说完,才以慢条斯理的做作口气说:“你知道我只不过做点小本生意,手头哪有那么多钱?一两万是有,可对你有多大用处呢?给了你,我那小店就周转不过来……”   明明听他口气比以前好些,忙又央求,“三七哥……这次你得帮帮忙。我妈这不到一个月心绞痛又犯了四五次,再不做手术,只怕难逃一劫。怎么说她也是……”   “她是我亲婶婶,你就会这句!她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呀?就是我叔,我不也管不上不是?何况他还不在了……我到现在还没结婚,他们管过我吗?”   “你要真想结婚,还不早结了?那是你三七哥眼光高。你不是有艳萍吗?”   “早八百年前就吹了。”曹三七目光有意无意地瞟着她,“我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怎么着,那点钱我也得留着娶老婆。不像曹青,比我还小一岁呢,老婆儿子都早有了……”   明明朝他那边翻了一眼,随即移开目光,皱眉,站起。   “你借是不借呀,给句痛快话吧!”   曹三七也跟着站起,“说句你不喜欢的话,那也不过你婆婆,跟你有什么关系?曹青都死了,一撒手啥事都不管了,你用得着那么操心吗?你以后还要过日子呢,你爸那快散架的身子骨,也要靠你养老吧,还有曹鸣,你能养得活就不错了!”   “喂!你说什么呢!”明明只觉刺心之极,怒道,“见死不救还说风凉话!”   “我是没文化呀,可说的都是实在话!你们有文化有知识,一个月也不过两三千的死工资,一年挣个四五万,够人塞牙缝的吗?我一晚上喝点酒就没了!”   明明气死了!这人还吹牛呢,最多不过喝过一两次好酒,好像腰多粗似的!但,“既然你那么有钱,就不能帮点忙?少喝两次酒就有了。”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帮忙,全部拿出来也可以,也省得你这家三千,那家五千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但是,总得给我一个拿出那么多钱的理由吧!你当我婶是亲妈,可我……做不到。”   明明哼了一声,“大伯和曹鸣爷爷可是亲兄弟!不能这么没人情味吧!”   “人死万事皆空,什么亲兄弟?你看我爸这辈子放什么在心上了?一天三两酒而已。他倒好,一直活得像个逍遥仙似的,要不是爷爷奶奶,他连我妈都娶不到。”曹三七话语里掩饰不住对父亲的鄙夷。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他妈一力张罗;父亲,万事不操心,实在是可有可无。现在因为身体,还算有点节制,没像年轻时一天到晚总醉意熏熏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可不是那么没人情味的人!你自己说句良心话,平日里我曹三七对你们也不差吧?”   “是啊,你对我们是还不错呀。”明明想想平日里他们堂兄弟两个也还好,倒不像上一辈兄弟之间那么淡薄,而且,他对儿子也的确不错,“那这次你更应该……”   “这次,我也可以帮你,还不是借。”曹三七凝视着她。   “那你……?”明明眨眨眼,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有那么好吗,她又怎么可能白要他的钱?   “我还可以给曹鸣做爸爸。”   “啊?你说什么?”   “就是……”这丫头还是念过大学的呢,他都暗示过好几次了,这么迟钝!还是直接说了——直接说也才是他曹三七的性格!   “你给我做老婆。”       ☆、(二)   “就是……”这丫头还是念过大学的呢,他都暗示过好几次了,这么迟钝!还是直接说了——直接说也才是他曹三七的性格!   “你给我做老婆。”   明明涨红了脸,乜斜着他,“你开玩笑的吧?”   “我没开玩笑……”   明明看他愈发双目灼灼,直勾勾盯着自己,竭力忍住气,“你要不肯借就算了,算我没说!还是曹青堂哥呢!他尸骨未寒,你就对我这样胡说八道!”   明明气得转身就走,拉开门。曹大妈正抬手推门要进来。   “堂哥怎么了,亲兄弟还有娶一个老婆的呢!”   “你再胡说,我……”明明顺手拿起门边冰箱上的一个小花瓶丢在地上。顿时,花枝委地,瓷片粉碎,水流飞溅。   “啧啧,我还就喜欢你这点泼辣劲儿!”曹三七更是双眼贼亮,一脸喜滋滋。   曹大妈早吓了一跳,一脸诧异地站在门口。   明明忙告状,“大妈,你听三七哥胡说八道呢!”   曹大妈气坏了,大声骂儿子,“你这臭小子,打主意打到明明身上了!你也配……”   曹三七索性全不在乎了,“有什么配不配的,我还不是一心为她好!她要嫁给我,就拿曹鸣来说,不比别人好?我一切为她着想,我有什么不好了,总比那些个糟老头强多了吧!”   明明怒道:“强什么强?一样卑鄙无耻,还是堂哥呢!”   “我要你是瞧得起你!”   “要你瞧得起!”   明明气呼呼地又踢了门外的纸箱子一脚,那一摞纸箱“哗啦”一声倒了,乱成一团,她快步离开。   曹大妈奇怪儿子口中的什么糟老头,伸头看看屋内。曹大伯仍波澜不惊地在喝酒,这几乎是他大半辈子的主要营生了。她不禁疑惑了。   曹三七几步赶出门,眯眼瞧着那个远去的纤弱背影,嘴里嘟囔一句,“看你回不回头。……”走回来收拾纸箱。   “你说那什么糟老头不糟老头的?”   “她公司的那什么经理,四五十岁了,不是老早离婚就是死了老婆的……”曹三七一脸愤愤然,那小老头竟敢打他喜欢的女人主意,真气死他了!   “你怎么知道……?”曹大妈想这也不关她事,“你什么时候起那个心思了?怎么说她也是你弟妹,别做这没人伦的事,让街坊邻居嚼舌头。”   曹三七不屑,“那你也别再啰嗦要我结婚。”   曹大妈叹一口气。她当然也喜欢明明的。那孩子懂事心善,尤其是对公婆那么好,何况儿子都因她产生了结婚的念头!于是劝道:“你要真喜欢她,干吗不先借钱给她?你总要让人知道你的好心好意,哪有拿那个要挟人结婚的?”   “她欠一屁股债,我都替她抗,我生意就大受损失;可要先借钱给她,那她不嫁我怎么办?我可不傻,不做人财两空的事!”   这臭小子!曹大妈无法可想,嗤道:“你以为在做生意呢!人家就非得为那一二十万嫁给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呀?人家瞧得上你!”   “妈,你是不是我亲妈呀!……”      雨早停了,半天灰云,太阳要出不出的,暗淡无光。   几片落叶,随风翻滚,到一个低洼处,积水粘连,几经挣扎,愈发负重艰难,不得自由前行了。   他看着她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从幼儿园出来,在街角地摊边停了一回,给驻足流连的儿子买了个小变形金刚。   他们不相见也有六七年了吧。   这回“相遇”,看到这个他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再次从眼前走过,就像他们从未分开过,又像是从前的某一次相遇场景再次重现……   目光晃过她身后的小影子,这种感觉依旧有些恍惚。或许,在他的记忆里,她依旧是几年前的那个模样,而那个随行如影的人却缩小成一个幼儿了……   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擦身而过,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就像最初,他们的几次相遇。   她走出了他呆呆凝望的视线,他才稍稍清明一点。时间,地点,人事皆非,她又如何没有变化呢?时光毕竟流逝了六七年,纵然再恍惚,也不过是一会儿的事。   风鬟雾鬓,面色黯淡,憔悴不堪。神采飞扬的容颜不再,只余一点淡淡柔和的光辉,还依稀徘徊在熟悉的轮廓上;灵动活泼的眼眸不再,宁静中略显恍惚。尖尖的下巴,消瘦的两颊,倒像又回到了最初童稚时期,也许不会再让后来略略有点婴儿肥的她抗议他让她吃得太好太多,瞎嚷嚷着要减肥了吧?   那个人的死对她打击那么大?还是……   他叫了她一声。   她扭过头。   许明明一扭头便看到一个高大俊挺的身影,不由退后一步。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一点也没变呀,龙章玉质,傲然不群,气度非凡。   她凝望着他,视线渐渐模糊。   脏乱的街道,嘈杂的人声,木叶簌簌,缓缓飘落……   然而,这一切都似已失去了颜色,隐藏了行迹。   黎迅东也定定看着她。她目光中包含的一种情绪,既熟悉又陌生。就像是,像是他每次离开后,在拐弯处不经意回头时一瞥而见的,恋恋不舍,寂寞感伤……这样的小儿女神态,当初,他是并不在意的。他一向以为,她只是明朗率真,单纯快活的……如今这片目光竟让他无端心疼酸涩。垂眼,他看了那小男孩一眼。   “你儿子?”   “嗯……”明明眼眸一清,轻轻应声。放下执着儿子的手,又摸上他的小脑袋,“曹鸣,叫叔叔。”   小男孩仰起头,白嫩清秀的小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着——清澈明亮,波光流彩,很像最初的她的。打量了他一下,微微一弯腰,“叔叔好!”   他找不到话来说,几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和他很像。”   她笑了笑。已没有原先纯净无邪的笑容影子,只是一个笑的习惯动作而已。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话一出口,许明明就觉得没必要多此一问。瞧人家一副比精英还精英的气势风度,还用问吗?——只是,她似乎已习惯和人这样寒暄了……   “你呢?”   “我?……还好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呵呵……”   这性子,倒还跟以前一样,虽然她现状比以前要糟糕一千倍……黎迅东竭力避免情绪的波动——这似乎比任何时候都难,淡淡回答。   “我也一样。”   许明明微不可及地撅撅嘴。“一样”?天下除站在顶尖的和垫底的那两个人,谁都可以是这八个字吧。又玩字面游戏嘲笑她……   他无话,却也没有动作,似乎在等着她说话。她本是多话的,这会儿终于完全进入初恋旧情久别重逢状态之中,再也无法说出话来。原来,和他久别再见,只是这样一种无法言说的静默空寂,并没有想象中所以为的难以自制的激动或痛苦……   曹鸣悄悄拉拉妈妈的手,似乎也被笼罩在妈妈全身的忧伤怅惘感染,不敢出声要妈妈离开。   良久,也许也不过一两分钟,他抬腕看看表,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才递给她一张名片。   “我先走了。有事联系吧。”   出租车停下,他钻进去,对司机说:“去机场。”   她捏着那张薄薄的名片,指腹轻轻抚过那三个字,那深藏心底却无法再呼唤的三个字。看着飞驰而去的出租车,没入车流,消失。   “妈妈!妈妈……”   她垂眸看看儿子,泪盈于睫的朦胧中也看到了自己旧牛仔裤上的褶皱。深深吸一口气,逼退久未来袭的泪意,冲儿子笑一笑,“回家啰。”    ☆、(三)   “明明!”   许明明抱着儿子走上楼道,就听到好友冯欣的大嗓门。   “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   冯欣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抱着孩子走路,还这样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也不怕娘俩一起摔着了!倒宁愿她忙碌一点呢!接过曹鸣,让她开门,一起进去。   巴掌大的小客厅有些凌乱,这些天明明忙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收拾。   冯欣坐下后递给她一个信封,抱歉地说,“七凑八凑,也只得五万……那些人,一听说是给你借,就……连我家老张也……真气死我了!”   她那些亲朋,不是怕明明不还,而是怕她根本还不了——时间长了,收不回来可就太不划算了。又说,如今谁不是要置房买车,钱是用来生钱的,借给人算怎么回事?毕竟是熟人,又不好意思收利息……况,现在谁还会放现钱在手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许明明接过,已是非常感激了!反宽慰她,要她不必生气。冯欣家里负担也重,她哪里不知?   “你不着急?你手里的钱还不到一半,可怎么好?”   虽然着急比丧亡之痛要好,但这段时间看到明明几近于心力交瘁,她不由鼻酸。   “也差不多了,先做心脏手术,其他的……”明明紧紧捏着那厚厚的信封,这五万真是救急了!“再想办法吧。”   “曹鸣他大爷爷家就一分钱也不能帮忙吗?怎么着也是本家哪!曹三七手上总有点钱吧……你一个人,一下子借这么多,上有老下有小的,今后可怎么过?”   明明苦笑一声,想到昨日之事,究竟不堪,也懒得告诉好友。只说,“他也说是周转不来……唉,不是这样,他们怎么不肯借呢?”   冯欣深深皱眉。那个曹三七真会分彼此!唉,若是她公公也好,偏偏是婆婆!不然,或多或少,他家总该拿出点吧?而明明呢,怎么会遇到这档子事!公公死了不到三年,三个月前曹青突然又死了,婆婆心脏病发作,住院也几个月了,还查出其他病症来,急着要做手术。家无余财,房子还是公公原先厂里分配的,死前几年,工厂倒闭,连遣散费都发不出,更别提婆婆的医疗保险了!而这些年,她结婚,生孩子,养孩子,两家三个病歪歪的老人,一点存款也无,这样雪上加霜的事,任谁也支持不下来,亏她还在苦撑!   坐了一会儿,许明明才想起来,急急忙忙地去熬粥,准备送给医院里的婆婆。   “你这么不怕麻烦还煮粥呀!不是听说得了心脏病的人要少喝水喝汤的吗?”   “是呀!可我妈胃也一直不好,又喜欢吃烂烂的容易消化的东西。我放很多米,煮的时间长,很干的;她一次也吃不了多少,医生说没事。”   “真是没办法了……唉!”冯欣看她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知道她在担心婆婆的手术及其费用,也便不罗嗦其他了,绞尽脑汁给她想主意,“你有没有想过……”   明明把锅往灶上坐好,打火,走过来坐下,也跟着叹口气,“我妈跟我一样,娘家也没人,哪里还有办法?我也不想让我爸知道……”   “他能不知道吗?”冯欣心不在焉地回答,终于鼓起勇气,“那个,黎迅东……”   许明明将一旁的包挪了一下,接过儿子手中拆解的玩具,帮他安装。   冯欣看她只低头忙着,也有些紧张,语速加快说,“我知道你也不太好意思开口求他……可我听说他现在混得很好,在那边都买房买车了,有钱得很!他哥哥在西溪花园买了房子,说首付是他出的,做生意的钱也是他……哦!听说,他就快结婚了。好像就是你以前提过的那个,嗯……那个姓杨的校花吧?我想,也许他不会再计较以前的事了……这个一二十万的,对他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结婚……   哦,原来,这次回家是要结婚啊,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呢!   杨璧菲,果然还是她啊!   极力压抑住往事回潮,明明咬咬唇,“冯欣。”   “嗯?”冯欣看她一脸认真之中又有些忐忑。   “……我能问他借吗?”   “你也想到了?”   “那倒不是。”明明犹豫了一下,吁一口气,“刚才……我遇到他了。”   “什么?”   明明将那场短暂得几乎不像真实发生的相遇告诉了好友,随即翻出包里的名片。   冯欣惊诧半晌。她本是要提议向黎迅东借钱的,可这会儿,“他会不会知道了你的境况,故意出现在你面前,以此报复以抒快意?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单单这时候出现在你面前?”   许明明笑笑,“他没那么坏吧?”冯欣想哪儿去了……不过是碰巧而已。   “但肯定也没那么好心吧?当初可是你先说分手的!”冯欣是个小心谨慎之人,白了她一眼。去机场回S市,再怎么碰巧也不会走到曹鸣上学的幼儿园那里吧!不成婚便成仇,这几年都音信不通的,何况这回又要结婚了,却偏偏主动跑了来……   “在他心里,那就是你移情别恋,你背叛了他!他那样一个人,一向那么骄傲,心眼又小,能轻易放过你吗?这么多年,巴不得找个机会看你倒霉呢!以前没报复你就算不错了,难道还不许人幸灾乐祸一下啊!你难道忘了,你结婚那会儿他们家一个个不都要吃了你似的?这么多年,你们也从来没联系过,怎么会突然……?”   冯欣回家,在楼道里遇到明明的父亲。许父是过来帮女儿照看外孙的——自明明婆婆住院后,他只得经常过来。他当即问冯欣女儿到底还缺多少钱。冯欣虽知许父也是毫无办法,看老人执拗,只得告诉了他大概数字。   “缺口是这么多。之前也借了不少,到处碰钉子,真也没处可借了……”   长长地叹口气,许父何尝不知道?蹒跚地走上楼。   许明明匆匆做好饭,将儿子交给父亲,就带着保温饭盒去医院。   许父帮曹鸣洗了澡,耐心哄他睡觉。屋子里到处都是曹鸣的玩具残片,帮着收拾了一下,看沙发上一张小纸片,拿起来凑到眼前看。一看之下吃了一惊,随即默默坐下。      明明牵着儿子,慢慢往家走。老远,就看见巷口梧桐树下,曹三七和他女朋友艳萍在拉拉扯扯。   艳萍一头酒红的头发,发卷蓬松时尚,斜阳下,嘴唇和纤纤十指都一样的五彩耀眼。穿一件粉红小外套,里面是白色抹胸,肚脐也露在外面,下面是低腰牛仔超短裙。这么凉的天,袜子也没穿,白花花的大腿套在齐膝的长流苏黑绒靴子里,足有十几厘米的细高跟。   艳萍的声音尖锐刺耳,“……凭什么呀,你要借那么多钱给她,就不跟我结婚?”   “结什么婚?我和你早完蛋了!他妈的你还来!”   “她一死老公,你就和我分手,你真不要脸,她还是你堂弟的老婆呢!”艳萍从曹大妈那里知道曹三七不要她竟然是因为明明!曹大妈不喜欢自己那样指望也罢了,想想他果然也是那时才那么干脆利落分手的,这让她实在气不过,就又追过来。   “她哪点比我好了?我不比她年轻,不比她漂亮?不要脸你……”   曹三七不睬,径自走去。艳萍扑上前,撒起泼来。曹三七厌恶地推开,“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一张脸上一寸厚的粉,洗了脸,连眉毛都没有……还漂亮?女鬼一样!你年轻?再过两年你那样子还能看吗?人家那是不化妆,她要打扮起来……”   “她不过一个有孩子的寡妇,有什么了不起!”   “她就是寡妇,也只跟过一个男人。你呢,这一条街上你跟多少男人睡过?贱货!他妈的,你再啰嗦,老子揍死你!”   艳萍一瞥眼看见明明正领着儿子往这边走,捂着脸,忍痛又大叫:“我还怀过你的孩子呢,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那你为什么急着打掉?那时候想找别的有钱男人,现在想回头了,怎么不留到现在?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种吧!有本事你留着证明给我看,我就认账!”曹三七恶狠狠地伸手去推那个又粘上来的女人身体。   艳萍顺势坐倒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含混不清地乱骂,“你这个臭流氓,以前你甩了佳慧姐,现在又无故甩我!自从和你在一起后,我哪里还睬过别人了?还说我呢,谁不知道你不也是有一大堆女人呀……你就那么想当人家现成的爹,这么作践我!呜呜……我们以后可以再生一个的嘛!……”   明明已走到近前,只作不见,拉着儿子快步绕过。   曹三七忙追过去。   “曹鸣!”   明明忙拉了儿子靠近自己,不让他抱儿子。曹鸣叫了一声大伯,仰头疑惑地看着妈妈。   “婶婶她怎么样了?我看还是尽快做手术吧,我这几天正凑钱……”   “谢谢不用了,我借不起。”   “你也别生气。我又不是要马上结婚……”   越说越来劲了呢!明明转身瞪着他,恶声恶气地,“我说不用了!”   “哎!你是不是生气艳萍?我们早分手了。她不过以为我有钱,才又找回来。”曹三七看明明只往前走,不理他,紧跟着赶过去,“我以后全改了,还不行吗?你让我怎样我就怎样,我会比曹青对你还好的!”   明明真气死了,这样的无赖!    ☆、(四)   过了两天,许父看女儿还是到处凑钱,焦躁忧虑,却一句不提那名片的事。他本也厚着脸皮帮女儿到处去借债,分些忧烦,无奈现在谁还会把他当回事?他已是不能挣钱的了,谁还敢借?况那些亲朋经济上宽裕的也少。   这一日,送了外孙去幼儿园之后,许父回到家,又想起那张名片。那小伙子老家虽是农村的,却一直比他这个城镇小居民生活优裕很多;他也知道那几年那小伙子比他这个父亲还更负责大方地给明明钱花……他又能干,如今在大城市里应该更发达吧,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哪!可明明既然拿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却为何并没有借钱的意思?他也看到过女儿翻来覆去看那张名片,或许是下不了决心吧?那他就老着脸皮试一试?   抬头看看钟,想了想,颤抖着手开始拨号。第一次拨出去,半天没人接;过一会儿再拨,却又占线。坐立不安地守在电话机旁,心里正计算着该过多长时间第三次拨打,电话铃响了起来。他忙去接,眯缝着眼看不太清楚那来电显示,但似乎……还未小心地“喂”出声,那边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过来。   “谁?”   他马上听出这个声音。虽说也只听过几次,虽说已经有几年没听到过了。   “……是我。我是明明的……”   许父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那边半天也没有回答,刚刚随着那一声“谁”翻动什么的声音也没有了。   “喂……”许父试探地叫了一声,会不会挂了?   “有事吗?”   “……明明她,现在……”   许父嗫嚅。他想将女儿的困境说一下,才开了头,感觉很困难;挂电话吧,又不甘心。   “我知道了。”   黎迅东截断他的话,顿了一下,“告诉我她的银行账号。”   挂了电话,将明明的存折本又放回去。很久,从紧张忙乱中沉静下来的许父才意识到一件很糟糕的事:他根本忘了说要借多少钱……      中午,同事都下去吃饭了,许明明还坐在位置上。拿出手机,对着才输进去保存、这几天已看了无数遍的那个号码发呆。她犹豫很久了,总想着要打电话,可又总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下决心今天打电话的,却又推至现在。现在呢,却又觉得他可能正吃饭,可能还很忙,那就还是晚上在家里说话方便些……   他不过是顺口,像一般旧识那样说一句“有事联系”的吧,她难道真的就马上开口向他借钱?这也太可笑了!或许,他知道她的境况?……也有可能吧?毕竟这边他的熟人还是不少的……但他又怎么可能主动跑来……借钱给她呢?……那么多年都不闻不问的……前几天在医院那个欧阳吴峰倒是帮了她一个忙,但也一句没提过他……   他的口气倒是跟一般相识差不多,不算冷淡吧?可他忽然像一般人那样,那就更其不正常!尤其是想到他还很“周到”地看到儿子,问到儿子……或许冯欣说的是对的……   唉!若真已成了一般旧识,她倒还好开口些,偏偏之前他们一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况,这才别后第一次相遇,还没到那个时候啊!   她翻来覆去乱想,又荒唐地思及,究竟是借高利贷好,还是向他借好?高利贷她要还多少年,而他……   “烦死了!”   她又打开手机。她等得及,婆婆也等不及了!狠下心,不就是说几句话吗?不就是借钱吗?借就借,不借就算……谁让他这时候跑来见她,给她一点希望呢?他总不会见死不救的吧,何况……唉!不想那么多了,还是一鼓作气得好,不然她永远不可能知道结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就当自己没脸没皮了就是!   正要摁下拨出键,手机震动了几下,来了一条短信。她舒口气,忙打开。   “许明明您好,XXX通过X行网银给您尾号为XXXX的卡汇入人民币1000000元。……”   她愣了愣,无可奈何地一笑。要人汇钱到某账号的诈骗短信倒收到过不少,这样反过来的事,还真从没听说过。想来,是老天爷知道她这阵子缺钱,拿这个安慰她,和她开开玩笑……   “明明!”   冯欣跑过来,看她又发呆,“你不吃饭就能变出钱来?”   许明明忙合上手机,跟着她下楼。冯欣装作很随意地说,“你一天到晚对着那手机,要打就打呗。说不定人家会大发善心……”   “吃了饭再说。”   冯欣也无奈,安慰几句。明明也听够了,为放松紧张的神经,转移话题,将刚收到的那条短信说给她听。   “是吗?还有这样的事?谁这么无聊跟你开这样的玩笑?拿来我看看……”   “署名XXX,无名上帝呀……呵呵,10万哪,正好是我需要的。不过……”她忽然想起来,忙打开手机。看那尾号,似乎有点眼熟,但她很少用银行卡,记得并不太清楚。或者是她想钱想疯了吧……   冯欣从她手中拿过手机,看了看,旋即瞪大了眼!   “看来的确是上帝,不是10万,是100万!”冯欣白了她一眼,摇摇头,这玩笑开的也太……亏明明似乎还当真了呢!“你是怎么做会计的,连几个零都看不对?”   “啊?……”   正要拿过来再看看,手机响了,冯欣忙递给她。她看是家里的号码,忙接了。   “爸,什么事?”   面对这样着急上火还强颜欢笑的明明,冯欣也有些食不下咽。可不管她吧,在家里有个儿子挂着还好点,在外面她一个人可能连生活都想不到自理,这样下去,以后还不知会怎样呢!   “什么?……你说啦?……哦!……我知道了。”   “你爸怎么了?”冯欣看她放下手机,呆呆出神,忙推了推她。   许明明又调出那条短信,不会吧?   “到底怎么了?”冯欣急死了,不会她爸也出事了吧?   明明不知该哭该笑,“我爸说,他早上给黎迅东打电话借钱……”   “他同意了?”   “他问我爸要了银行账号……”   想起电话里爸爸很遗憾地告诉她,他忘了说借多少钱,又不敢再打电话;又不知他到底借不借,能借多少,要她再去一个电话……   冯欣愣了半晌,结巴起来,“喂,那短信……不会就是他……”   明明挠挠头,“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冯欣果断地一把拉她起来,“请假!去看看!”   和一个同事说了一声,冯欣拉着明明就出门。走了几步,忽然嚷道:“明明!100万哪!……”   “要那么多做什么,10万就差不多了。”她不贪心。如果他真借给她的话……   “喂,你糊涂了,我说的不是你的需要。是说,他汇的是100万!”   那个黎迅东居然一下子汇这么多钱,是汇错了,还是一时头脑发热,想要在旧情人面前炫耀一番?100万!这更不像是真的了!100万!对于他们这些一年也挣不了10万,基本又要花掉大半的人,冯欣想想就有些腿软!看明明也根本没反应过来,真是……   “这不对吧,他怎么这么大手笔,借你这么多?我刚才还在想,他没幸灾乐祸就很不错了!即使借钱,最多借你一两万、三五万的来羞辱你才对……”她知道自己话多了,忙住口。其实那也不错了……但对他,究竟是不如不借……   许明明看着取款机屏幕上余额一栏上那一串数字,颤抖的手指点上去,数了几遍。100万!100万……反正是梦!这让她一下子膨胀了,顿时有财大气粗之感,忘乎所以了!   “他没那么小气,也没那么坏!呵呵,他一定……”   她咬着颤抖的唇,鼻子一酸,眼眶一热,眼泪夺眶而出,滑落脸颊。   “明明!……”   明明忙擦泪,“没啥,我高兴呗……”   冯欣一时心里也不是滋味,忙拍拍她,劝道,“别想那么多了,只当他是好心罢!你现在可以放心些了……不如早点去银行取些出来,把那些人的帐也都给还了,欠一个人总比欠一大堆人的好……到时叫我,我给你做保镖,保护你和你的钞票!”   “是呀是呀……”明明点头,看着她又道,“哦,才几天呀,你就这么急着要我还你的钱哪!”   “我急什么呀!真是的!”冯欣看她还有心开玩笑,略略放下心。    ☆、(五)   许明明到医院,先去看婆婆。   曹母又吵着要出院,不肯这样一直住着,也不必做什么手术。又向曹大妈抱怨着自己,说老伴死了,儿子也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看到明明远远地过来,又说不如自己死了,让儿子活着,也免得明明伤心,还连累明明着急受苦;现在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算什么呀……抱怨着,就忍不住落泪。   曹大妈在一旁极力抚慰着妯娌。她抽空就来医院的,这几天为了儿子,就更频繁了。   明明和她打了招呼,扶了婆婆回到病房让她坐在床上,帮着摆好小桌,饭菜。   “妈,您别老抱怨了,也别老哭,情绪不要那么激动,好不好?您是我妈,您好好的,我才多一根支柱呢!再退一步说,您还是曹鸣的奶奶,是他最亲的人,我能不管您吗?”   曹母何尝不知明明的心?一家子忽然成了这样,这个时候,她也想为明明分担些忧愁,在背后支持她。可她现在这样子,不但不能,反而是增加负担,她更担心明明为自己累坏了身体。   “妈!您知道我现在都忙死了,还要我格外操心呀!您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您也知道我一向都粗心马虎,肯定会疏忽您。您要有什么话,什么要求,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要我胡思乱想也想不到的……我精力、能力都有限得很,一次只能忙一件事。”   曹母自然明白这是明明宽慰之词,说她现在在为她的手术凑钱,会疏于照顾她;她要照顾好自己,以此算是帮忙,不能添乱……唉!这一阵,儿子的死,自己的病,还有小曹鸣……那么多事,全压在她柔弱的肩上,她能支撑下去吗?而自己……身体这么不争气!   “明明,妈真是没用……”她十分歉疚,左右为难。   曹大妈也早习惯了明明直来直去的说话风格,看她毫无顾忌地责备妯娌,更羡慕两人亲如母女的关系。不像她自己的两个女儿,客气有余,亲切不足。当然也怪不了女儿……   明明安抚她,微笑,“妈,这下您可以放心了,最大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我现在弄到钱啦!……绝对都够了的。”   上次拿到冯欣的五万块后,她本也厚着脸皮求医生先做心脏手术的。可因为还拖欠着其他费用,医生不太愿意,只说手头上早有好几个手术,忙不过来,得另外安排。倒还算看在熟人面子上,没催她立即补交拖欠的——不过,她又说这也不归她管,但要安排手术,必得交齐费用,那五万块根本不够……   “过会儿我就去找医生,确定一下手术时间。”   曹母看她面上颜色较以前的确好了些,不得不相信她的话,只是,“你又去哪借来的?”   “我……”明明犹豫了一下,“一个同学,很有钱,借给我不少。反正手术什么的,多多有余……”   曹大妈怀疑地看着她,“你不会去借的高利贷吧?”   她哪还有地方借呀!要有,不早借着了?昨天她悄悄拿了从两个女儿那里凑来的一万多元,明明怎么也不肯要。她也很为儿子感到无奈。当然,儿子要抽出足够的现金也要一些日子的……明明若真的是弄到钱了,他这下可全没指望了……本来就是赶早不赶迟的事,这小子……   明明笑笑,“怎么会,我哪有那胆子?”   曹母也有些怀疑了,很不放心,忙嘱咐她不可以去借,要为曹鸣考虑;她宁可不做手术,早死也没什么,不能连累儿媳和孙子……   明明点头,说保证不是借的高利贷,不让她说下去。让大妈再陪会儿婆婆,自己跑去找医生。补交了住院费,又问了检查费,手术费,要求置换进口瓣膜,其他手术也请医生好好安排,另外还塞了一个红包给主治医生——省一两个钱也没用,反正虱子多了不痒,要做就做到最好,以后也放心些。   有钱就是好呀!可……一下子竟用过头了!   “许明明!”   明明回头,看走廊那头一个白大褂向这边飘过来……这人走路,还是那么不靠谱。   欧阳吴峰几步就走过来,面上笑容灿烂,总那么一副花花公子的轻浮样。前几天虽也是这样的笑容,虽也帮她说话的,但却让人觉得是皮笑肉不笑,疏远之极,生怕她得寸进尺再麻烦他似的……   “哎,话说你怎么忽然这么快就凑到钱了?”   明明看他笑得那一脸鬼鬼祟祟模样,心里嘀咕一句:又没问你借,这会儿倒主动提钱的事了!   “前几天的事,谢谢你。”她刚才补交住院费,想起来还没感谢这位,这会儿恰好遇到,便也一并补谢了。   “不谢,举手之劳嘛!”欧阳吴峰又嘻嘻一笑,“哎,我要不是刚巧结婚,其实倒是可以……”   明明朝一边翻了个白眼,她才没想过向他开口呢!但,“你结婚了?难怪这好多天也没见你,恭喜了。”   欧阳吴峰一张脸更笑成一朵花,十分受用地接受了明明的恭喜,随即故作神秘地低声道:“哎……我老婆你认识哦。”   “谁呀?”   她不甚有兴趣,继续往前走,顺口问。他们又不熟,这几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若不是婆婆住院,她根本就碰不着他,怎么可能认识他老婆?这时候忽然套什么近乎!上次见面还疏远得很呢,即使帮了她忙……   “当然是我初恋,我们医大之花呀!”欧阳吴峰十分得意。   明明诧异,微微皱眉,想起来了。那是她第一次去B市,和黎迅东去医大玩,欧阳吴峰正猛追他们学校的校花。他们有过一面之缘,那女孩当然是花容月貌,十分天使。两年后,她也考到B市,听说这家伙还一直处在“失恋”进行时当中,那几年过的真是醉生梦死、痛不欲生——这八个字当然是他自己一直挂在嘴边才让人当成是他的招牌语。   “哦……这有十年了吧?终于追到手了,真是难得。”   欧阳吴峰自得之极,感叹道:“那是!十一年哪!整整十一年才修成正果!唉!这个俗话说得好呀,男追女,隔座山,我们……隔得可不是一座两座山哪!”   明明愤然瞪他一眼。这人无非是旧话重提,在嘲笑她当初之所以成功,不过是因为女追男……他还说黎迅东也该去追他们B大校花……   “哎!你还生气呢!”欧阳吴峰跟着她走了几步,看她如此,更笑得厉害了,“你可别还这样看着我!这样看我,我老婆吃醋事小,你那个……”   明明自顾快步下了楼,懒得理他了。      明明回去将之前借人的钱也都一一还了,估计了婆婆手术后的一些花费,很大方地又留出了10万,决定把剩下的60万先还给黎迅东……   想是想好了,可两天都过去了,她连一个感激的电话都没打——虽然也知道自己等同于无赖,拿着人家的钱已经花都花了,却还假装没这回事……   “忙也不是借口……”她嘀咕着。   这些天就像一场梦,不真实得连她自己也难以相信。或许在某一时刻会突然一下子就醒来吧,那时才知道,哦,原来一切只是个梦!好美的梦,能在艰难中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叫人多么不愿醒来!   无赖就该有无赖样,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电话——或许听到他的声音能让她清醒一点。说了句谢谢你借我这么多,听那边一直没有声音,一时也无话可接。   黎迅东的声音在话筒里似乎更其冰冷无情,“只是借你,你要还的。”   说完就挂断了。   明明对着手机吐吐舌。后悔了?也没说不还哪……当然还是有些感激这么快就通话完毕,没那么长久的尴尬。   等我有钱了,我连利息都还给你!   但接着又沮丧,40万呢!她究竟什么时候能还清?欠他的,似乎还不止这些……   那时她大二,他毕业到S市工作,每月都给她生活费,不许她去打工。她当然不听。高一时,她课余就出去打工,还跑到B市去看他,很自得骄傲。他却很不高兴,说她未成年,又笨,怕被人骗,不许她去打工,也不许她再独自出门。从那开始,他就时不时地给她零用钱。她也无法说服他不寄钱,只得一直留着。大三寒假,她爸爸摔断了腿,就把那一万多元给用掉了。当时他赶回来,又带了五万元来,听说她用的是给她的生活费,自然又生气。她忙说,反正都是她用,又不是借他的,不还了……   他那时才去S市不久,工资也并不高,却分为三份。一份自己,一份家里,一份就给她了。虽然他从不是定时给她生活费,想起来就寄一次,但每个月平均下来差不多也近一千元——当时的她几乎算得上是学生中的小富婆了……   而那次带回去的五万元,自然也是他借来的了。   “只是借你,你要还的。”   这回,是借……唉,她怎么还呢?    ☆、(六)   又接连开了几小时的会议,回到办公室,也懒得整理那些资料,反正总得加班……走到窗前,黎迅东停下脚步。   上次回H市,她的情况他就向欧阳吴峰全部打听清楚了。一直等她电话,想不到最后还是她父亲打来,好像还瞒着她,是她不肯向他借?好在,她最终还是接受了……   华灯初上,流光溢彩,繁华璀璨,看得多了,也只当荒芜,徒自让人心生厌倦之意。也的确是有些累了!这么多年,一直不停地只专注于一个目标,连让自己片刻放空、休憩一下的人或事都没有……   办公桌上的手机铃声持续地响着,他恍若无闻。最后停了,一会儿又响了,他走回去,拿起手机,是她。半天,他摁了接听键。   “是我。”   “……什么事?”   “我……在你们公司楼下……”   黎迅东愣了一下。收起手机,穿上外套,出了办公室。经过常华办公室,敲一下打开,匆匆向他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   “你跑来做什么?”   明明在原地转了一圈,才看到黎迅东。   又是这句话。多少年了,如此干脆直接,让人不知怎么接话好,从来不会惊喜地说些你怎么来了之类的话……   若是直接回答,那她每次找他,只需一句话就完结——这次就是,我来还你钱,给……   因此,她仍是只笑了一笑。   黎迅东看她一眼,面色果然好多了,整个人也整洁精神些了——不过可能是因为出门特意收拾了一下而已。还不是很冷呢,穿那么多,幸好够瘦的,还不显臃肿……   看他转身就走,明明忙跟了上去。黎迅东停下脚步,明明一个没收住脚,紧贴着他后背差点就撞上去了。他一转身,嫌弃地将她推开站稳。   明明红了脸。她怎么老是出现这样的失误?   “在这等着,我去取车。”   “哦……啊,不用的,我……”   明明呆呆地站在路边,四面看看,再仰头看看。道路宽阔车水马龙,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看着都晕,真是高不可攀哪……   黎迅东把车开出来,看她还在那里东张西望。   一辆黑色汽车无声地滑到身边,喇叭响了一下。车门开了,明明才看到是黎迅东,忙低头钻了进去。   汽车在车流里穿梭,黎迅东目不斜视,一声不吭。明明几次想说话,也只尴尬地开不了口。这也是她自找的,其实,她也完全可以向他要账号,把钱打还给他就是了,跑这里来倒好像是……   黎迅东缓缓停下车。   明明一抬头,霓虹闪烁,一个饭店的大招牌顶天立地。吃饭?她真有点饿了……只是,这样一个高级奢华的所在,她这样寒碜……不禁有些局促。随即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已是这样了,跟着他走就是了。   黎迅东一进门,侍者立即热情地迎上来,似乎很熟悉他,客气地将他们领到位置上。黎迅东点了菜。   “怎么这时候才到?”   她出门是挺早的,本来还打算早点赶回去的,谁知……   “我……差点坐错了地铁……”   “那就是坐错了。”   根本不可能是差点。黎迅东知道她没有方向感,又糊涂,一不小心就坐反方向去了,甚至还有可能看也不看几号线就冲上去。这次,能找到他公司真要谢天谢地了!   明明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她已经找不到多少熟悉的感觉,八年前他也带她在S市到处转过一回的。八年,一晃就八年了,这么快……   黎迅东没答话。两人就这样相对默默无言地吃完了饭。明明忙把来意说出。   黎迅东阴沉着脸。她口中的“我妈”这个词,让他听了分外刺耳!他们村媳妇基本不会这么称呼公婆,他大嫂就从来没这么叫过他父母。后来生了侄子黎颂,对别人说话就是黎颂爷爷奶奶如何如何,当面,就以他爷爷他奶奶这般称呼——这还算有礼貌的呢!她倒是亲热……虽然她从小没妈,但也没必要这么宝贝……   明明看他脸色越来越差,忙又说,“那个……那40万,我可能要很久才能还上,你不着急吧?”   “我让你现在还了吗?我一下借你的,你也一次还回来。”   明明想他可能是怕她还有需要,忙道:“不用的……”   “不用?”   “呃……我是说,那些已很够了,我都多留了……”   黎迅东站起身,明明忙跟着站起。   “你来……就只是还钱的?”   “实在是很感激你……也很不好意思……我想,应该当面,向你表示……”   “用不着。”   这样吞吞吐吐感激的话,更让他没好声气。   明明当然也知道用不着。她只是觉得向人借这么多钱,礼貌上真的应该当面感谢一声的,连爸爸也这样说。   出了饭店,明明向他告辞,又一次要还他那60万,他依旧不理睬。她只好说要赶回去,明天还要上班。今天是特地请假出来的,因为不知道他的住处,才选择上班时候来的。   问他坐什么公交车去地铁站,刚才转了几圈,她又不知身在何处了。   黎迅东不回答,回头看看身后的饭店大楼,“住这里还是去我那儿?”   “我得回去的,我明天还要……”   开玩笑,她可住不起这样的饭店!虽然那60万还在手里,但又不是她的;去他那儿,那岂不更是天方夜谭……   黎迅东伸手一把拉住她,“乱跑什么,没看到车吗!”   明明微微吐了吐舌,拿出包里的手机,接听。是她爸爸,问她什么时候到家,曹鸣有些发烧了。   “我马上赶回去!……爸,你先给他吃点退烧药,在衣柜下面左边那个抽屉里。”   她急得四处张望,这地方出租车怎么都不停呢?又想选择一个方向,去找个公交车站。   黎迅东将车开过来,叫她上车,飞驰而去。   “这是去哪?”   车开上高架,很一会儿,她才疑惑。虽然看着外面的楼层、风景都差不多,但这不是去车站那条她最熟悉的路。   黎迅东没回答。这丫头,总这么魂不守舍!这回大概一心只知道着急,根本没听见他刚才已经给她订了机票。直到到了机场,她才如梦初醒。   “呵呵,我还没坐过飞机……”   飞机当然快了,可她觉得没必要,现在火车也挺快的,又不是太远……但想到儿子,一着急,自然又觉得这个更快捷了。   黎迅东迅速直截地帮她把一切手续都办好,送她到登机口,嘱咐了几句。   “到那边机场打车回家,别为了省钱……”   这糊涂蛋还曾为了省钱,走了十几公里跑到他家呢。不过,这回,为了她儿子,她可能不会那么傻——她究竟长大了,居然已有了个儿子!……咬紧了牙,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   “注意安全。”   唉!声音一下子又冷若冰霜了,但总算不是礼节性的话,他可绝没有那什么绅士风度。明明无声地叹口气,呆呆地看着他挺拔高大的背影没入人群……   一次又一次,都是这样离开,从不回头,只有她被丢在原地,站在他身后看着——虽然她早已习惯了。这相隔六七年,总似乎是有昔日重来之感。      手术室的灯熄灭了,明明忙迎上去。医生向她点点头,摘下口罩,让她放心,手术很成功。这次心脏换瓣手术本也算不上什么大手术,之前的几个小手术病人适应的也都不错,并没多少影响;何况这姑娘年纪不大,倒也懂事,又与院长儿子认识……她自然尽心尽力。   回到病房,曹大妈正从家里赶来,看她疲惫不堪,让她回去休息。   “你可以放心了,没事的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松口气。”   “好……大妈,真是太谢谢您了!”   “谢什么呀,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你三七哥……唉!”   “大妈,真亏有您一直帮忙照顾陪伴我妈,那比多少钱都强啊!”明明也是真心感激她。   曹大妈满是皱纹的脸勉强笑着。她儿子这几天特别懊丧,开始怎么也不肯相信明明凑够了钱,后来就到处打听,想知道她究竟是从哪里借来的。   明明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肚内空空,头晕得很。该在医院附近吃点东西再坐车的……无端想起前几天在S市吃的那顿晚饭,那么丰盛那么精美!唉,还剩那么多,真可惜!她要是像过去那么能吃就好了!唉!她真饿晕了,胡思乱想什么呀,就是能吃也保存不到现在呀!他果然……一贯地很浪费和讲究,但或许是故意在她面前格外显摆吧。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居然又有了交集!   交集之后,该是又一次各分东西了!而且,这次连心底最深处的那点牵系也得彻底拔除了吧?他是要结婚了呀……   这样也好……   他也早该结婚了的……   在家附近的公交车站下了车,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家赶。夜摊似乎从没像今天这么远。   街灯惨淡的光洒在小区院墙外那按时辰兼营着早点摊,午后菜摊,夜晚各色小吃摊的两旁人行道上,零零落落,大多都收摊了。地上还残余些没收拾干净的菜叶,蛋壳,塑料袋以及一次性饭盒……   站在巷口她经常光顾的那家面摊,要了仅剩的一点炒面。看着老板熟练迅速地翻炒,加料,拌好,装盒……忽然,耳边一声。   “上车。”   她一惊,手里的零钱直接掉进摊主收钱的铁盒子里。扭头,瞪大眼,是黎迅东!    ☆、(七)      黎迅东走到她身边。她还是呆呆地,伸手要接摊主递到手边的炒面,他一下打落,拉她上了车。她抗议,“我饿死了!”   “附近有什么饭馆,你指路。”   明明想他可能也没吃,便不再反对——刚才真是太大胆了,她怎么能向他抗议……这人以前就决不允许她吃路边摊的东西,更何况现在亲眼目睹?   吃完了饭,明明抢着要付账,说是该她请。   黎迅东瞪了她一眼,什么时候这么精通人情世故了?   明明一见那眼神,就条件反射般退缩了。唉,不管谁请,现在用的好像都是他的钱——他就是给她这样的感觉。她什么时候能凑齐那一百万……   出来,明明才注意到那车有些眼熟,而且是他开车哎……“你开车回来的?”   “……嗯。”   “那该挺累的,你……”   她本想应该尽地主之谊,给他安排个住处休息,但又想到他那么有钱住哪里不行,怎会要她安排?他哥哥在市内又有房子,开车去也不太远,便赶紧不多话了。   “谢谢你,不用送了。我走着回去,正好消化,又不远……”   她急急忙忙地找了这些理由要离开,话没说完,又被他拉上了车。这人,似乎比以前更霸道了。有车的人,身价倍增了,又步步积累了那许多财富,脾气也水涨船高?   “喂,去哪里?”      黎迅东开车穿过几条繁华街道,来到市中心一个高级住宅区。与她家那里“贫民窟”是一中心一偏远,一豪华一寒酸,一整洁一脏乱,一安静一喧闹,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正如他和她,一个是一直优秀出众的黎迅东,一个是始终平凡普通的许明明。   却不是西溪花园。也不可能是呀,她难道还以为他会带她到他哥嫂家?   进了小区,到了一幢楼前,直接驶入地下停车库,然后进了电梯,上了十一楼。明明被他如过去一般不容她抗拒的目光震慑住,不由自主地就跟了上去。   他居然在这里也买了房子……   房子宽敞,明亮,整洁,看去虽不是长居之地,但肯定是有人经常打扫。   落地窗外,一大片空阔的湖面。夜色斑斓下,波光粼粼,那么近距离,清新的夜雾之气似乎扑面而来。   视野真是开阔!比起逼仄阴暗整天不见天日的她的居所,真让人觉得好像不在一个天地之下,可偏偏还是在一座城市里啊!   一回头,看黎迅东正眯着眼看着她,探寻着她的神情变化。   “怎么样?”   “挺不错……”   她从地段说到室内装潢布置,从厨房说到外面露台几株植物的婆娑树影,卖力地一一夸过一遍。却见他面色越来越阴沉,还嫌她说得不够?她可没词了……哼,炫耀,绝对是炫耀啊!好在从小到大,她都一直在他那样璀璨耀眼的光环下灰不溜秋惯了,抗击能力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强了!   黎迅东在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红酒递给她,示意她也坐下。她只得相陪,捏着高脚杯,小心啜饮一口,差点呛了一下。目光落回手中,这人,拿这个当饮料么?太能得瑟了吧,哦,刚才也看到那边有个酒柜,难道是她没夸到……      “在我印象中,你老了十岁。”   明明面色不动,心里却很是不服。她有那么老吗?十岁,那她就是近四十的人了?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她什么时候竟比他还老了?时光还真是无情!她真的可以让他叫姐姐了……她暗暗吸口气。以前笑闹着让他叫她姐姐,和现在真成了姐姐,还是个老姐姐模样的人,那心境……呜,真是太悲怆太苍凉了!   黎迅东看她转动着漆黑的眼珠,似乎是想找镜子。——只是,那样的波光流转,久违而熟悉,他的心跳焉能不加速?   “二十六七岁的女人,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二三。”她一向看上去都比实际年龄显小很多的,“你,看上去有三十三四岁了。”   哦!明明舒服了点。原来还可以这样计算,那她还不算太老……这段日子,她透支真的很厉害,也许是不及几个月前那么年轻了。只是,听他声音温柔而似有怜惜之意,再触到凝注于她脸上的那片熟悉的目光,她惊觉,忙站起来。   “我要回家了。”   黎迅东几步拦在她面前,清俊的冰颜上那双幽深的黑眸愈发冷酷,似乎要冻结她。她慌忙避开,欲从一旁绕过。黎迅东伸臂将她箍入怀中,低头吻住她。   灼烫的唇瓣攫住明明的,辗转碾磨,寻隙进攻。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拥吻,熟悉的男子气息,裹夹住明明的身心,再加上那从未接触过的一点酒精作用,她早已是一阵眩晕,毫无反抗之力,任他长驱直入。直到那人满足了唇舌纠缠,顺着他惯常的路线渐渐转移到其他阵地,却又突然停下动作。她以为他的热情过去,略略清醒,才注意到他正将她外套扯掉,并带着一丝嫌恶丢得远远地。明明惊愕地涨红脸,在他怀里极力挣扎。   若说她完全没想到会发生什么,那是假话。她知道自己不该跟着过来的,虽然他从来都是这样说一不二,不容她抗拒。不过她以为他只是为了满足一下报复心,要看她无限后悔。只是,即使任他羞辱,她也不要这种。   从不曾被她抗拒过的经历让黎迅东的怒火一下窜出,长长的双腿压向她,有力的双臂更强硬地将她禁锢住,唇舌更为热烈地纠缠追逐着那极力躲避的她的,一面伸手到她衣服内,粗野而疯狂地爱抚她。      寂静的夜,空荡荡的大客厅,昏黄的灯光,纠缠的身体,粗重的喘息……   明明身子一软,站立不住,瞬间被他放倒在地板上。冰凉坚硬的触感让她知道衣服已经不在身上了,而那具愈来愈灼热的身体在上狠狠地压着她,她动弹不得。   他覆在她身上,一冲而入。她痛得嘶叫,紧紧咬牙,才忍住没再发出声音。   在这样狂乱如火、迅疾似风的激情中,看到她那痛苦屈辱的表情,黎迅东更是恼火。多少年来,不管是分手前还是分手后,无数次睡里梦里在她身体里驰骋的渴望让他瞬间失控了!此刻,他已完全控制不了那无尽的悔恨和遗憾,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和愤怒,更控制不了积压多年的痛苦和冲动,狠狠冲刺了几下,他一泻而出。   俯在她柔软温热的身上,她那样熟悉的委屈和隐忍的泪水让他有些慌乱。他并不想这么快,这么蛮横地完成他们的第一次的……今晚,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只是,一碰到她,他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或许,是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渴望让他一旦开始,就无法再停下来。   明明闭着眼,只觉身体在一点点地僵冷,一颗心也似掉进了冰窟。而近在耳边的灼热而粗重的喘息之后,一个声音低低地冷冷提醒她。   “那些钱你可以以后还,你还欠我……其他的,也要还!”      黎迅东极度厌弃自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就不该放手,哪怕她说喜欢上了别人,哪怕她要和别人结婚,他也该抢过来才是!何况,那时她根本就不可能是喜欢上了别人,不过是他太过于疏忽……   他怎么会晚了那么久!   他那样,算是强、奸吗?沦落到这种地步,实在可耻可笑!   他也明白,恐怕没有人会认为他们久别重逢之后能再回到当初。但他不相信,他不肯相信,不愿相信!尤其是这几次见面之后,往事如潮,起起伏伏,来势汹涌,一再地淹没他,他已无法再积聚力气去抗拒去压制。   也许,这六七年来,如果他没有憋着那一口恨怨之气不肯直面她,他可能早就会像那晚一样逾越那所谓的障碍了……既然他一直渴求她,只渴求她,看着她就要疯狂,他又如何能容忍她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只是,对她后来的变节,他还是不能原谅!她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就真的接受了别人,还去嫁给别人,和别人在一起!为什么就可以那么狠心地放弃他们多年的感情?      马彭悄悄推开门,看着窗前那个伫立良久,落寞黯然的身影,摇摇头。这人如此不能镇定也有好几天了,是因为那天他偶尔提过一次的许明明?可……   常华悄步上前,用力一拍马彭肩膀,推他进去,哈哈一笑,也跟着进屋。黎迅东转身,淡漠地看他们一眼。   常华装模作样咳了一声,“咳,今天晚上……徐立祥请吃大餐,大家一起去。”   黎迅东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不去。”   常华越发怀疑,而马彭的眼色又使他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哎!俗话说这个亡羊补牢,为时还不晚哪——”   马彭一把扯住常华,拉他离开。   “说什么呢!”   “你当我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常华得意,低声窃窃,“徐立祥毕竟和我们隔得远点,反正他也习惯了,这是个机会。就是在婚礼上,不也还有落跑新娘的嘛!……”他陪老婆看电视剧看的太多了……   马彭嗤之以鼻,“你以为他会突然爱上杨璧菲?”   “余以为,虽不中,亦不远矣!不然这些天他何以如此不对劲?我有两个理由,你要不要听一听?”    ☆、(八)   “余以为,虽不中,亦不远矣!不然这些天他何以如此不对劲?我有两个理由,你要不要听一听?”   “其一?”   常华却又半天不语,皱眉思索,似在斟酌字句。   “上次你说他那什么初恋女友……”   马彭泄气。这人,哪有什么正经,又想探听呢!自那回他不小心在他面前提到黎迅东所谓的初恋女友,他就一直想寻根问底,不屈不挠,真八卦!   “这和杨璧菲……和今晚聚餐有什么关系?”   常华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本人猜嘛,今晚将是黎迅东一生中的关键时刻……但他爱面子,得我们推波助澜一下。”   “什么?”马彭表示对他的话理解不能。   常华忽然又一个筋斗把抛到天上的那个话题拉回来,“你说,他会不会和他那个初恋女友重归于好?”   “废话!”马彭断然否定,“你疯了,还是以为他疯了?如果你老婆,有了外遇跟你离婚,还跟人生了孩子,那人死了,你还会回头要她?”   常华立即面现尴尬之色。   马彭方觉自己说话造次,忙道歉,“对不起……”   常华结婚十几年来,一直没能生养。他妻子偏偏是个幼儿教师,极爱孩子,他因此对妻子歉疚很深,曾生出离婚念头要成全妻子做母亲……   常华讪笑,“没什么。其实,我老婆若是……”他其实也多次劝过老婆去做试管婴儿,可老婆却比他还有心理障碍,认为不是他的孩子,不是他们俩的骨肉,要了又有什么意思?   马彭忙打岔,“黎迅东绝无可能!”   “不可能?绝不可能?不是初恋吗,他当初也没怎么爱她?”唯一一个被他认可是女友的人,也一直那么淡漠?难怪人家会抛了他……   这八卦男!简直把他绕晕了!这样千方百计,不达目的不罢休!但他也无法可想,便将当初黎、许相恋情形大致说了几句。常华听后,面容严肃而悲怆。嗬,那个无情冷漠的黎迅东居然还有那样激情燃烧的时候!   “这么说,他很爱那位初恋的嘛,”常华摸着下巴,“这么多年都不和人交往,还真有可能是对她念念不忘……”   “胡说什么!他怎么会还想着她!在他心中,那个丫头早就是个死人了!”马彭愤愤,似乎遭到背叛的是他自己!   “死人?这,这个……”      马彭想起许明明结婚那年。那时,他和黎迅东合租同住在一起。一天,黎迅东接到家里电话。才听了几句话,就怒叫,“分手了,我们早分手了!”随即摔了电话,那目光几乎是要杀人的样子!   几天后,他才得知是他母亲提到许明明结婚的事。他没想到他们分手都那么久了,黎迅东还是那样的反应。之后的一个晚上,他下班很晚回家,看黎迅东拎了一个很大的塑料袋出去。他感觉不太对,就悄悄跟了上去。   到一个偏僻角落,黎迅东倒出袋中物件,拿出打火机。那时,他们住的小区焚烧垃圾也时有发生,但他又何必做这样的事,叫人逮着不好吧?再近前看看,却是一堆毛衣之类,其中也有一些卡片信件……他猛然意识到,那应该是许明明送他的。也好,烧了干净,这样才算是彻底埋葬了这份感情,才能接受一段新的吧!   可黎迅东却一直点着打火机,也没动静。他忍不住,跑过去,要替他烧。黎迅东似乎并没怪他唐突,手中拿着一个粗糙的织物,低声,“这是她第一次给我织的……她什么都做不好,许多事多少年来都没长进。只有这个……”   他一一翻弄着那些织物,从头细数:手套,围巾,帽子,毛衣,毛裤,甚至袜子……有些织得相当漂亮,可见织者的用心;有些却属于残次品,可能是她最初的作品。如那双手套——黎迅东说了,他才知道,不然还以为也是袜子呢!那时候,黎迅东并不十分感激这些礼物,觉得好的就穿一穿,嘴上时不时还有嫌弃之意,倒不如他们暗地里对他的羡慕。可没想到他至今还保存着,居然还保存的这么完好无缺……这时候他若是再批评一句,他怕是还会暴跳如雷的吧……此人对属于自己的人或物一贯的态度是可以“自我批评”,却不容别人置喙半句的。   马彭不耐,又不忍。为让他决断,便劝道,“她既然都要结婚了……还是烧了吧,一把火烧了干净。”   黎迅东点头。又打着了打火机,一张卡片先被点燃了。火光中,他看到黎迅东眼里波光潋滟……   他不忍再去看一向坚强刚毅的黎迅东那心碎般的脆弱神情,调转目光。忽然,黎迅东一脚又踩灭了那点星星之火,将那些东西捡起又塞进塑料袋。   “怎么!”   黎迅东紧紧捏着塑料袋,浑身颤抖,恨意飞溅,涕泪交流,咬牙切齿,“她死了,她是死了!我要,我要留着……”   留着纪念那曾经美好的一段……是啊,那个深爱他的许明明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另一个无关的人。从此,马彭就再也没听到黎迅东提及一个字。   ……   常华点头叹道,“这就是他的性格啊!……爱恨分明,爱得深恨得也深!恨到宁愿当她是死人——既然不能真去杀死她。”   “这……也对。”   常华回到原来的话题,“这,就是我认为他会选择杨璧菲的第一个理由。”看马彭没反应过来,“你不记得了?五年前,你不是向我抱怨过他对你们那位同寝打击报复的事……”   马彭唉唉两声,不由点头。他和那个姓牛的大学同寝当时被同学戏称为“牛头马面”,几个人关系还不错。只是,毕业后,牛头留在B市,他们是一南一北,来往是渐近于无。五年前,牛头来S市找他们玩——那一次他简直就是自投罗网!第一次聚餐之后,黎迅东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在大学时代牛头得罪他的事,竟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后来又对其赶尽杀绝,逼得牛头走投无路。他从中解劝求情。黎迅东竟要他在他们之间选择一个绝交,这样才会放过牛头……   “他就是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更何况是遭遇那样的背叛!这个时候,他和杨璧菲结婚,一定会让那女人一辈子都不好过!”   “他没那么恶趣味吧?”马彭怀疑。   常华也太小人之心了吧?即使黎迅东对牛头是不够宽厚,那也是个别现象,必定是因为牛头大大得罪了他,他平日也不算品格低下之人哪。他虽然一直恨极了许明明,却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报复行动。或许,是没机会?   “话不是这么说。我们生意场上的对手,他是会放人一马;但他对牛头就……而且这个男女之情最伤人心,他耿耿于怀这么久,只会更狠更绝情!潜意识里,他肯定是想‘回报’她同样的痛苦的,对不对?何况,哪个人没有一点阴暗心理?他也只是让那个女人难过后悔而已……”   “那……”马彭沉吟,保留此意见,“你的第二个理由呢?”   常华更神气起来,“那当然是和杨璧菲恰巧马上要结婚有关!既然那女人也认识杨璧菲,也知道杨璧菲对他一直很好,这时候和她结婚,打击力度才更大嘛!而且,就算他以前对杨璧菲无所谓,如今可是真的要失去她了,肯定就舍不得了呗,这也是人之常情!还有,他刚才还说不去,就更其不正常。”他自以为分析得头头是道。   马彭听了,倒也有点以为然。对于婚姻,爱不爱也许根本无所谓,作为女人的杨璧菲都能放弃爱情接受了别人,黎迅东又为什么不能?何况杨璧菲还一直那么爱他,他再不行动就真的不能挽回了。可是,他真的是因为想去追回杨璧菲才那么烦躁不安?      下班后,杨璧菲亲自来邀请几个老同学。常华极力撺掇黎迅东一起去,马彭也不再反对,随其自然吧。   美丽女人的邀请通常是没有人会拒绝的,何况还是请吃大餐?   杨璧菲是本地人,家世良好,才貌双全,一直都自我感觉优越。只是在黎迅东那里却碰壁十几年,经受了人生中最致命的大挫折,因此是极其不甘心!这两天,她得常华三言两语有意无意地暗示,心中那一丝希望又死灰复燃了。单独跑来这里邀请他们去吃饭,而在聚会时,却对未婚夫徐立祥着实亲密温柔,对其他人也是热情亲切,尽情而不失得体地展露自己作为女主人的高贵优雅和无边魅力,似乎就是要引起在座某人的嫉妒和后悔。   徐立祥激动而惊喜,黎迅东坐在一旁依旧冷清淡漠。再热闹的场合,他都是这一副模样,倒不如三两好友在一起。只是,那落落寡欢的神情态度,在心有期待的人看来,毕竟总觉得是与平时大为不同。   俯瞰着窗外夜色下车水马龙的繁华街景,黎迅东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其实,他只有在这样无聊的聚餐当中才会以抽烟来打发时间,而不必与人废话。   杨璧菲悄悄走近,她留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黎迅东诧异,“你们不是婚期已定了吗?”   杨璧菲一颗期待的心立即沉落。   “这么多年来,难道你就真的不知道我一直是多么……”   “你是真的爱我?有多深?”   虽然他是第一次主动把他们和爱联系在一起,但杨璧菲得他如此淡漠直接的询问,真无法可想!恨怨的目光一闪而过,她又恢复常态。   “如果你和徐立祥,这个适合你结婚的人结婚后,时间久了,爱上他,还会爱我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爱上他?我爱的一直是……”   “如果你爱上了呢?”   杨璧菲看他竟如此认真而执拗地问这个问题,只觉得可笑。他是不结婚的,他早就告诉过她,可为何还要知道她结婚后是否还爱他?为何要知道她爱上别人后还爱不爱他?他是只要这爱情的虚荣,还是在一贯无情嘲讽她的爱情?——可她偏偏没有答案。多少年来的等待和期盼最后落得一场空,她还是没有办法死心。   “那是不一样的!怎么会一样?……”   黎迅东走到电梯门口,将手中的半截烟摁灭,丢进垃圾桶,走进电梯,转身。   “谢谢。”   电梯门合上,杨璧菲呆呆地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愤恨屈辱的泪水一涌而出!十几年了,为了他,她耽搁自己如花的青春;为了他,她几百次地拒绝、伤害那些爱她的人;为了他,她放下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倾尽全力去爱……最后就只得到一句“谢谢”?   一扭头,见马彭满脸怜悯地看着她。   “璧菲,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是老同学才劝你:珍惜你该珍惜的人。他不是会为你停留的人,他不会爱你,永远不会。别在这个时候还伤害徐立祥,他又能包容你多久……”   “别说了!”杨璧菲一反常态,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抬步欲走。   “许明明!”马彭低喝一声,一把抓住她胳膊,“你难道忘了那个许明明了吗?你傻呀,你忘了他也不会忘!他刚才那样问,不过是……”   杨璧菲欲去追逐的脚步陡然定住。    ☆、(九)   许明明依旧每日上班下班,去医院照顾婆婆,接送儿子上学放学,十分忙碌。   下了班,出了公司大门,就见曹三七在门外等着。她装作没看见,离他远远地走过。曹三七几步赶上她。   “你到底从哪儿弄来的钱?不会真是你们那个经理吧?”   他实在疑惑她是从哪儿借的钱,连附近的几家高利贷,他也打听过。他妈和婶婶也都没问出什么来,看来真是来头不正哪!他愈发奇怪而忧心忡忡了。   “你管得着吗?”   “我怎么管不着?那是我婶。我给你钱,你还了那人吧。”   曹三七递给她一个信封,看她不接,硬往她手里塞。明明只推开快步走离。   曹三七呆了一瞬,瞥见一辆超豪华黑色奔驰车紧贴着他缓缓开着,心里晃过一丝羡慕妒忌,忙又赶快去追明明。   “喂!我不要结婚了,还不行吗?总不能真让人说我无情无义,连自己的婶婶都不管不问吧?我也不是那么坏的人!”   “真的?”明明站住,回头,挑眉看他。   曹三七心里一动,急忙诚恳点头,“真的。”   明明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真的我也不要。”   “喂,你这女人!……”   曹三七捏着信封,看着她头也不回径自上了公交车绝尘而去,肺都快气炸了!他不顾自己的小店周转困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凑了十几万,求着借给她,她居然还不领情了!      明明牵着儿子走出来,拐了个弯,就看到黎迅东靠在车旁看着她,她已不那么意外了。   他说要她还债,其他的……只怕不比那一百万少,他怎么会觉得那一次就还清了?   有时,她觉得上面的想法真是荒唐可笑,他们两个怎么竟成了这样子呢!有时,她觉得他可以直接告诉她,你就用那个方式还我的钱……找什么借口,她才不欠他的情呢!何况,即使是欠,难道就那样还?他把她当什么人了!……他怎么可以那样对她?   可更多的时候,她心中的这种屈辱感比遭遇这件事应有的更加强烈,而她的愤怒却比它该有的愤怒要少……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前爱他太深太多,逆来顺受已成习惯,如今竟连那样的事也默默忍受下来了……   曹鸣看到黎迅东,站住了。他似乎见过这个高大漂亮的人,而且,这个人似乎很不喜欢看到自己,可又总是忍不住对他一扫而过。然后,他就去看妈妈。那目光就像是粘在妈妈身上,可妈妈一看向他,他就又看别的地方了——那片瞬间炽烈而又飞快闪躲的目光……就像以前爸爸看妈妈时一样。   “刚才那个人是谁?”   “什么?”   黎迅东眸中怒火一闪,明明牵着儿子退后一步。他居然看到曹三七了?跟踪她?只是,他那神情态度……   以前,当面遭遇追求她的男生时,他从来都是不屑理会,毫不放在眼里,直接揽了她就走;至多对那些纠缠过分的人,会发出一声警告,她是我女朋友,你给我离她远点!   现在……   “跟你有什么关系……”明明不看他,嘟囔一声。   “许明明!……”黎迅东一把抓住她胳膊,明明呼痛。   “妈妈!……”曹鸣忙跑过来要保护妈妈,这人好可怕!   “放开,你吓着曹鸣了!”明明挣扎,用力掐他的手背。   黎迅东松开她,咬牙切齿,“你要是再敢随随便便就跟别人结婚,我……”   明明略略抚慰儿子,听而不闻,不理他。   黎迅东在一旁默默站了一会儿,看她要走,才开口让他们母子上车。明明当然拒绝。可曹鸣看到那么漂亮而气派的大汽车,自然很喜欢,满脸艳羡之色,怎么也不肯动步。明明在心里千百次要自己坚决一点的,可还是抗拒不了这个人的坚持,又想儿子在一旁,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了吧。      这回,黎迅东载着他们去的是市北游乐园。   自爸爸去世后,好几个月了,曹鸣都没能出去玩了,大人们都在忙,他吵闹着也没人理,本来就不是很听话的年纪,一个人又很孤单,自然更其淘气顽劣。这回,坐着这样高级漂亮的大汽车——有别于他所拥有的那么小的玩具汽车,神气活现地到一年里也只能来玩一两次的地方,自然兴高采烈,玩得不亦乐乎。   明明只紧紧地跟着儿子,虽然又累又乏,但还是耐心地跟在儿子身后到处跑。黎迅东站在远远的地方默默看着他们。   一时,曹鸣又去坐旋转木马,明明才得以站在一旁歇一口气。黎迅东慢慢走到她身边,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不理会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黎迅东眯了眯眼,斜晖透过旋转的木马空隙时不时地照在她侧面。宁静安详,目光澄澈,还带着些母性的光辉。真是很少见她这个样子。那个天真活泼的少女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却忽然才想起来去追逐那早已远去的影子。   “我想……”他的目光从那双明显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睛移开,落在她微微嘟起的淡红唇瓣上,“我要结婚了。”   明明扭过头。   “……哦。”   她想起来了。冯欣第一次提起他的时候就说他要结婚了的,她有时也想到这个的。怎么忽然就又给忘了呢,似乎没真正放在心上呢!可他竟然还对她……!   木马在一圈一圈慢慢旋转,孩子的欢笑天真而快活,童话的歌谣欢快地循环重复,而现实也紧紧依偎在近旁,残酷,苍白,冰冷无情。   “我听说了……恭喜你。”   听说了?黎迅东微微疑惑,撇开目光。这个恭喜他却根本不看他的人,不诚挚而慌乱的眼神——好像不仅仅是因上次的事而羞愤吧?他眉头一跳,旋即又皱紧。   “你会……参加婚礼吗?”   明明犹豫了一瞬,“什么时候?”   “还没订日子……”他也没想到要这么快,这么突然就想要结婚了。“到时候告诉你。”   该找些话说的,却没有话。她只得回应了儿子的招手,然后沉默。   “你在想什么?”   明明慌乱答,“我在想……买什么礼物给你……”唉!她胡说这个干什么,现在结婚谁不是送礼金的?   黎迅东默然。以前他从不期待她的礼物,虽然她每次都那么兴致勃勃地用心准备。分手六七年来,才知没有她的礼物的日子,竟也忽然会有一点期待,竟也忽然猜着,她究竟又在给他准备什么礼物呢?是那些让他当时觉得可笑甚至根本不喜欢的东西,还是那些偶尔也能动他心弦的心意?可……   “不需要什么礼物,只要你来……”   明明飞快地瞥他一眼,转而更专注地看着儿子。   曹鸣越玩越兴奋,明明好不容易以去吃好吃的,并允诺下次再来才让这贪玩的小孩恋恋不舍地离开。黎迅东带他们到附近一家饭店吃饭。   明明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全错了。他要结婚了,这次该是来了结一切的,毕竟他算是什么都得到了……否则他那样的人焉能带着她的儿子,陪着一起玩这么久?或许是对上次的事感到抱歉?只是,那样的事……   她还是把他当从前的他了,怎么可能呢?中间隔了六七年了,如今这个浮躁的社会,在S市那个繁华大都市,那么优秀出色的他又岂会把那什么……一夜情当一回事?好像也听说过他女朋友挺多的……   她何苦向他借钱再去招惹他呢?连最后的尊严、幻想中的美丽都没有了。   他的债她还不清,比高利贷也差不了多少。问题是,他这样的几次羞辱带给她的压力是不是真比高利贷压在身上的着急恐慌要少?好在他终于要结婚了,那个什么就不会再要求还了吧?——唉,她还在当真吗?真是的……   黎迅东默默吃饭,默默看着她心不在焉地吃,有时擦擦儿子嘴角,有时又训斥他一两句,熟极而流的话,就像她生来就是一个母亲……他有些厌烦了,将饭碗放下,起身到一边抽烟去了。   明明飞快地溜了那离去的身影一眼,哼!反正既来之则安之,就让儿子吃个够,无赖就无赖吧,大丈夫不拘小节,她也是牺牲了尊严的……   曹鸣凑近她,小声道:“妈妈,这个叔叔真有钱哦!……”   明明不回答。现在的小屁孩都知道这么赞叹那金钱的魅力,他们之前怎么就不知道?不然多挣点钱,现在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就是一直没财运,一路霉运当头!曹鸣的下一句话吓了她一跳。   “妈妈,叔叔是不是也喜欢你呀?”   “不喜欢。”她没好气地答。臭小子才几岁呀!   “那他为什么带我玩,还给我买这么多玩具?”   他又伸手去捞放在一旁座位上的几个玩具,拿了一个搂在怀里。忽然想起大伯的话,可大伯给他买的玩具没有这个高级,也没有这么漂亮,这么多呢!而且,大伯也没有那么漂亮神气的大汽车啊!   “妈妈,不如你跟他结婚好了!”   明明差点呛住!这臭小子,存心想卖掉老妈换玩具呀!上次为几个破玩具说让她跟他大伯结婚,她没理会。那肯定是曹三七教唆的,这回居然……双眼一瞪,“不许胡说!那个叔叔有老婆!”   “哦!”曹鸣颇为遗憾地皱起小眉头。上次妈妈说大伯有女朋友,他当然也知道,可大伯却说他喜欢妈妈,和那个萍萍阿姨早分手了的。这回,这个叔叔却已经有了老婆,那妈妈就只有和大伯结婚了吧……   黎迅东看着她怒目训斥儿子,那一脸娇嗔羞恼的样子,还带着些可笑而认真的稚气,与刻在他心中那个最初的她瞬间又重合了。    ☆、(一〇)   曹鸣吃饱喝足玩累了,上了车很快就睡着了。明明抱紧儿子,往车窗外看去。   真也是不同。夜色如此美丽、温柔、沉静,好像在它的怀抱中绝不可能会有什么爱恨、纷争、恩怨、烦恼、忧愁……果真一切都很美好,这样的心境似乎已好久没有过了。   黎迅东又是直接将车开到那个小区,根本无视明明的抗议。打开车门,从她怀里抱了曹鸣,带头走到电梯边。   “我自己回去好了。”   她就当他是不愿再送他们一程,带着儿子到他家算怎么回事?黎迅东不语,进了电梯,摁了开门键等她进来。他此举分明是挟子令母,她也只得走了进去。   她从他怀里去抱儿子,他只不让。   “喂,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真是不解了,他就这么一心想要报复她,侮辱她?难道是因为在这里他觉得她最方便,拿她寻开心?从来还没想过他会这么无聊变态!   到一楼,电梯门又开了,进来一对夫妇。衣着光鲜,妆容靓丽的妻子打量他们几眼,嘀咕,“你看人家老公多体贴,你就从来不抱嘉嘉!”   丈夫冲妻子轻蔑地一哼,“你又抱多少了?”   想来住在这里的都是有钱人,或许是有保姆专门带孩子。   明明偷偷瞥黎迅东一眼,他抱小孩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呢!可能是他从小带小侄子玩多了吧。   一直同乘到八楼,那对夫妻出去,还回头看他们一眼,目光已由羡慕变成疑惑。这对“恩爱夫妻”一直那么别扭而冷漠地站在那里,话都不说,也没有眼神交流,可能不是他们想象的。说不定是正在闹离婚抢孩子,那女人,看那寒酸样子就像个被弃的……   上了十一楼出了电梯,明明下决心要离开。黎迅东将钥匙递给她,她只得去开门。黎迅东伸臂微一用力,就半拥着她一起进了屋子,然后门被重重关上。   明明撅撅嘴,谁稀罕他帮着抱曹鸣了?   “把曹鸣给我吧。已经很晚了,真要回去了,我爸在家肯定急死了。”   虽然在游乐园给父亲打了电话,说带儿子出来玩……但许父如何会相信女儿有心情带儿子出去玩那么久?   “你再打个电话就是了。”   黎迅东径直抱着曹鸣到一间卧室,将他安放在床上,打开空调。   明明亦步亦趋地跟着,现在开什么空调……黎迅东盯着她,她回瞪着他,不肯屈服。就是在这里过夜,她也要和儿子在一块。   黎迅东面色柔和些,嘴角微微一翘,“你把他衣服脱了,让他睡好。我有话对你说。”   他出了房间。明明替儿子脱了衣服,盖好被子,又给父亲打了电话,只说遇到同学,不回家了。打开门到客厅,差点绊了一跤——他居然把灯给关了!   “月亮快圆了。”   清辉透过大落地窗照进来,白色蕾丝刺绣窗纱随风微微拂动。黎迅东站在窗前,修长挺拔的身形静默孤寂。   应该退回儿子房间的,可明明的脚步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走向窗前,走向他……心里倔强而模糊地盘旋一个念头,什么话非要今天说,晚上说?   黎迅东伸手拉她入怀,拥在胸前。   明明微微动了动,却并没有挣扎。原来这些拥抱和接触并不是真的不能抗拒,只是不想罢了——或许她是在贪恋过去他的怀抱?她有些鄙夷自己,同时被窗外的夜景吸引。   月色如水,天地静谧,湖边婆娑的树影,朦胧的灯光与水中倒影辉映,微风过,波光粼粼;远处,湖面黑亮如镜。   再远处,湖心公园里,人影绰绰。   隐隐有琴音传来,时远时近,飘渺空灵……   黎迅东只是一动不动地拥着她,呼吸浅浅。明明却渐渐承受不住了,紧紧咬住唇,抑制着鼻翼,大张着双眼……她的泪点越来越低了。但她从没在他面前哭过,这个时候更不该流泪的。   “明明……”   黎迅东拥着她,把下巴抵在她头顶发心处。   ……   “我要一个大大的落地窗,我们并排坐在地板上,白天可以晒太阳,晚上能看到月光……”   她喜欢阔亮、明朗。   “最好是水景房或海景房,一抬头能看到清波荡漾,嗯……像你家对面山坳里那个大池塘也行哦!或者,等我们老了,我们就回你们村子,在那条河边住……”   唉!她就是这样,能一下从天上掉到地下,但……她爱水。   “客厅只要一套乳白色沙发,一个茶几就够了。柜子嘛,就靠边站吧。不要许多家具,那会很拥挤的……”   她的梦其实并不大……   ……   这些她曾向往过的一切风景,一切美丽,一切的一切……即如身后,客厅卧室等所有陈设布置都是她曾经提过的。可惜,上次来,这次来,她却没有任何表示。她大概已经忘了年少时一时兴起憧憬的美梦了吧?他知道她对生活一向有口无心,更不讲究细节,只凭着偶尔的兴致去做梦,做完也就忘了。   可那些梦里,一直都是有他的呀!   明明的泪终于无声地滑落。她很想偷偷擦掉,又怕黎迅东察觉。只是努力想憋回去,可竟似愈压制愈难以压制。那情形就像是一幕悲情剧到了高|潮,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却又来了一个更让人倍感惆怅的结局。   黎迅东松开了她。   她的泪汹涌落下。   一切注定不过是个梦。这最后一刻相拥的美丽和幸福,她能得到,也便不后悔遗憾了……      明明一回头,客厅一片雪亮。她忙飞快地眨眼,不能适应这突然而至的光亮。   黎迅东只扫了她一眼,似乎没发现她的异样,走进主卧室。出来时,拿了几件衣服,递给她。   “还……穿我的吧。”   明明呆呆地抱着衣服进了浴室。这一天也够她累的了,身心俱疲让她很想早点安睡。洗了澡,待到想起来不该洗头时,头发已湿了,索性也洗了。   黎迅东抬眸,目光瞬时灼烧,对上她的视线后,撇开眼,又是一脸漠然。心里却早翻腾着刚才所见:她穿着他宽大的睡衣,走路时空荡荡地晃来晃去,似乎里面只是个衣架子。衣袖和裤腿都挽了几挽——她偏偏挽那么高!倒像是要下田干活,还是那么细的胳膊腿……   看她头发湿漉漉的,从茶几下拿出吹风机给她。   明明接过。   浴室里,黎迅东站在镜子前,脱了衣服,任水流哗哗地响着。   ……   她穿着他的圆领衫,一边抖着前襟,一边嘻嘻笑着。   “这么长,这么大!可以装下两个我了,”又叉腰做个束腰动作,“完全可以当裙子穿,真有趣……”   那年他大二。在学校,也有几个大胆时尚的女生穿着漂亮时髦的超短裙,露出修长优美的双腿婀娜多姿地到处招摇,惹得一些青春躁动的男生眼热得很,背地里向往不已付之于言谈之中,他却只如看过一次的风景一般没甚感觉。可这会儿,她那样白皙细弱的长腿在他眼前晃动,却叫他的心很是荡漾了一番。或许是距离太近,或许是他已认定她是他的女朋友,是他的人,春心怎么荡漾也无妨?   也不知怎么的,就又闹在一起了。他抱她在怀里,吻着她的唇。以前一直不过是一碰即离,浅尝辄止,现在深吻长吻很久了,似乎都不足以浇灭心中那突然升腾而起的火焰——其实应该说,正是那越来越深入的触碰点燃了他年轻身体里储藏了很久的最原始炽烈的火焰!那宽大的衬衫实在太容易让人侵略了,而她因为把它当睡衣穿,里面根本没穿内衣……   他摸上握住她那还未发育完全的小小柔软,浑身一下子颤了……   许明明傻傻地大张双眼看着匍匐在自己胸前的黑发的头,不知所措。任他的手到处探索,乱摸,也慢慢迷糊起来……后来,他含住了她的乳|尖,她才因那异样的触感而有些羞赧,忙挣扎。   他抬起头,迷离的目光抚过她那娇晕欲腮的小脸,修长白皙的脖子,晶莹剔透的肌肤,小巧娇嫩的蓓蕾……他又是一阵冲动,更紧地抱住她,放倒在床上。   “明明,明明……”   他吻着她,不能控制地不停唤着她的名字,她也口齿不清地回应他的呼唤……   “迅东……”   粗声喘息着,意乱情迷中,一只手不知怎么就伸进了她那小内裤,滑向她平坦的小腹,一直往下,一触之下,忙又缩回。   对上她那双半开半闭傻傻凝望着他的稚嫩眼睛,他神明猛地清醒,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才17岁,他才20岁,他不能……   ……   看着站在沙发边还在吹着头发,姿势怪异的明明,他想不起来上次与她肌肤相亲时,她的身体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次太快了……   印象中,只留存她17岁那年,那么新鲜那么娇嫩那么青涩……   明明一看到他,手中的吹风机一动,搅乱了头发,蓬头鬼一般吧。   “还没好?”   他极力控制语气,淡淡一声,径自到对面坐下。   明明忙把吹风机递给他,“我差不多了,你用……”   “你顺手帮我吹一下好了。”   “啊?……”   黎迅东闭上眼,靠在沙发上。明明犹豫了一下,绕过去,站在他身边,帮他吹头发。   空荡荡的衣服时不时碰触到他搭在沙发边的手上,他伸出手指略略动了一动,却碰不到她的身体。头顶上,她的手小心笼着他的头发,热烘烘的风吹拂着他的头发,额头,两鬓,面庞……   他猛一探身,伸手拔掉吹风机的插头。    ☆、(一一)   他猛一探身,伸手拔掉吹风机的插头。   举着吹风机,忽然没声了,许明明一愣间,已被他拉坐在膝上。   “你……别这样……”   黎迅东只定定地看着她,并没有动作。明明觉得应该很容易挣脱,便要溜下来。   他双手掐住她的腰身。那么一层厚厚的棉布衣服,她的腰身还是盈盈一握。这么几年,一点肉都没长?他将她往怀里带,同时凑上去,明明慌张地伸手去推。   “你要结婚了,这样……不对。”   深邃幽昧的眸子里波光一闪,黎迅东冷哼一声,“既然已经有过一次,一次和一百次又有什么分别。”   “你……”明明咬唇,“不爱她吗?”   那样一个仙女一般高贵美丽,又一直追随左右——比她陪他时间还长很多吧,扶助他事业成功,自己也出色优秀,无论哪一方面,都足以与他匹配的女人……   “这世上还没有谁让我爱到为她守身如玉的地步……”   黎迅东咬牙,眯缝着恨不得将她切割成两半的如刀般的狭长眼眸,语气倒似在谴责和控诉着什么。   明明心里一阵翻涌,明知自己根本是可笑无聊,她还去求证什么呢?      “求你……放过我吧。”   她的目光从他面上移走,环顾周围的一切,眼泪落下,开始抽泣起来。他不用这么处心积虑地要她后悔,要羞辱她,她更不想他这样低级无聊,当她是可以恣意玩弄的人!她也痛恨自己此刻的软弱,为何一面对他,她就无法抗拒?   几乎不曾见过她流泪,更遑论这样的抽泣。她一直都是明朗快活的,烦恼时也无非只撅撅嘴,不满时也只翻翻白眼而已。他感觉不到多少快慰,却还是轻轻吐出一句。   “我为什么要放过你?”他不要放过她,他怎么可以还放过她?   明明吸了吸鼻子,努力压制自己的愤怒和悲哀,“那你究竟要怎样……?”   一闪而过的熟悉的倔强目光让他恍惚了一下,他顿住,细细品尝这苦涩和悲悯交缠的滋味。   “今晚……好好陪我。”   明明咬牙,将痛苦和屈辱硬吞下去,“就……今晚吗?”   “那……要看我满不满意。”   “你!你怎么这么卑鄙无耻了!……”明明再也忍不住怒气,“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欠我的!”他火气更大,手下几乎要捏碎那纤细的骨骼。   “我欠你?”明明涨红了脸,叫嚷起来,“那些钱我会还的……加倍还你,无论怎样都会还你!其他的,我才不欠你呢!”   “你不欠我?哼!这么多年来我只爱你,你却一直在别人身边呆着!还有,”黎迅东也满面涨红,狠狠地掐紧她的身子,“我的第一次给了你,你的呢?难道这些不都是你欠我的吗?……”   明明满眼疑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道那年那一次……      依旧是一冲而入,他根本就不当她血肉之身,毫不怜惜。   她在他身下无法动弹,被他紧紧纠缠,似乎已和他合为一体,不能自主地随着他起伏。他一直都是这样粗暴狂虐的人吗?她真是错看他了!他不停地冲撞着她,猛烈而疯狂,双手紧紧地掐住她,似乎要揉她进自己的身体里去;时而又似乎要撕裂她,将他们两个都撕个粉碎!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一阵颤栗之后才慢慢停了下来。   她竭力忍住眼泪,忍住疼痛,忍住叫喊,忍住屈辱,忍住所有她能承受不能承受的,她以为自己会死,或者会疯狂……可在那双大手不够温柔的抚摸下,在那两瓣嘴唇粗野贪婪的吮吻下,在这样亢奋持久的纠缠折腾中,最后她还是累得睡着了。   朦胧的灯光笼罩住空荡荡的房间里的一张大床。   黎迅东微微侧身,看着怀中的人。一身青青紫紫的吻痕……她的肌肤柔嫩如昔,虽然面上多了些几年前所没有的风霜之色。她静静地躺在他身边,在经历了这样一场她本来极为抗拒的欢爱之后,却还睡得这么熟……   她是爱他的,他能感觉到……   目光下彻,顿了一瞬,他俯身抱起她。到浴室,将水调好,轻轻冲洗。他的手指跟着水流,细细将她每一寸肌肤都爱抚到。透明的水珠在她晶莹剔透的娇嫩肌肤上凝结、滑下,从修长的脖颈到细胳膊到手背、手指……他停下,皱眉,将她微握的手掌摊开,拔下她手指上的一枚小钻戒。   明明迷迷糊糊,只觉在梦中一般。很想挣脱那如影随形的抚摸,可眼皮还是沉重地睁不开。过了一会儿,只觉得一只手探向她下面。她不习惯这样的挑逗,扭着身子……   “明明……”   黎迅东在她耳边低低地唤了一声。明明努力挣扎想走出梦境,却又有些不愿,真像那年那一次……她含糊地回应了一声:   “……东。”   他惊喜。吻上她的唇,柔情缠绵……   莲蓬头继续喷洒水雾,他离开她的唇,将她往上抱了抱,缓缓地推进,深入,两具身体再次紧密贴合……   ……      冯欣敲敲桌子,将神游已久的许明明的神魂拉回。   “怎么了,你?”   明明抱歉地一笑。   “事情不都解决了吗?现在想想也不算什么的,是不是?其实也不过一时着急才觉得像是天要塌下来……”   “冯欣……”明明欲言又止。   “你婆婆什么时候出院呀?”   “下周五。”   “那就好,省得你还要天天两头跑。你也别着急那些债,他都有一百万借你,应该不会在意你什么时候还的。何况,他那么不当这些钱一回事,更不会逼债的。”冯欣竭力使她放松一些。   明明叹口气,不会逼债?“我想还是早点还上得好。”   “嗯……那倒也是,一直拖着也是个负担。而且,”冯欣想起来,“他也要结婚了,到时候叫他老婆知道了,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来呢!毕竟一百万不是个小数目,就是你欠的那二十几万……唉!你们又不是一般关系,叫人家不猜忌也难哪!”   明明深深吸一口气,以毒攻毒,“你说,我送他什么结婚礼物好?他可能会发个请帖什么的。即使不去,也得送个礼……”   冯欣熟视了她一会儿。也是,明明自然是不想去参加什么婚礼的,那就不能送礼金的了……也好,他们两个总算正常点了。这次,他能借给她钱帮她渡过难关,证明他已经原谅她了:恩怨两清,爱恨烟消云散,自然是最好的。虽然不太明白黎迅东这次何以会忽然如此大度,或许是因为要结婚而宽恕、了结旧情;或许正是这些旧情在心,让他不能不管不顾?   “送什么……也是个问题,也不好乱送……再说,他那样的人还缺什么呀。何况,”冯欣啧啧几声,“你又没钱……”   明明也叹一口气,“最好是把那一百万凑齐,还给他做礼物……一了百了,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也许还是这样好吧,不然……   “哎,你还抱怨呢!他已经很不错了。虽然不免是有拿一百万砸你之嫌,但毕竟是一百万哪,我还希望有人这样砸我呢!”冯欣开个玩笑,“而且,他也解了你燃眉之急,可比有些人强多了。”   她努努嘴,对不远处的经理位子愤愤地怒目以示一眼。那个孙老头人物猥琐,近五十岁的老鳏夫,居然还想乘人之危!   明明撅嘴,她也不是不知冯欣所指。那个小老头每每来“关切”她,就是今儿还问过几次呢。可要说黎迅东比他强,她可不知该怎么计算呢!      下班了,她接了儿子回家。还未到巷口,曹鸣眼尖,早指着前面叫嚷着妈妈快看什么漂亮大汽车之类。她一抬眼,果然有一辆黑色汽车停在那里,心里一慌,他又来了?那是表示那晚……不是结束?   她只做不见,紧拉着儿子,径自往家里走去。   “小许!”   只顾防范那边,没看到这边斜刺里又来一个。   “这么巧,经理来这里有事?”   “是呀是呀,有点事……”   孙经理刚刚在巷口下车,看见许明明就冲了过来,这时急忙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今天下午,他特地去打理了一番,自我感觉比平时年轻多了。   “那经理请忙吧。曹鸣,我们回家了。”   “哎……那个,”孙经理忙紧走几步,伸出颤抖的手,“慈爱”地去摸曹鸣的头,“听说孩子奶奶要出院了,怎么不做手术就……?那怎么行呢?我想我可以……”   “叔叔!”   曹鸣早让开了,忽然冲着他们身后叫了一声。   孙经理在明明疏远的举止中磕磕绊绊,话未说完,跟着许明明的目光看去。一触到一束凌厉森寒的目光,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黎迅东面上的怒气似乎一触即发,沉着脸,将明明往身后一拉。   被打扰了好事的孙经理,立即有些紧张,但看到只是个陌生的年轻人,还是不识相地问:“你是谁?怎么……?”怎么半路杀出这样一个程咬金?   黎迅东冷冷地吐出,“你是谁?”   孙经理虽在一个小公司,属于元老级人物,平时也是颐指气使惯了的人,这会儿面对这样一个年轻人,只觉他气焰嚣张,气势压人,他竟然难以抵抗住那双深邃无边的目力攻势。   明明从身后伸出头,“这位是我们公司财务经理……”   黎迅东狠狠瞪了她一眼,居然还为这个小老头说话!难道不知道他的企图吗?冲小老头一声,“滚!她是我女朋友,你给我离她远点!”   孙经理愤怒而诧异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不甘心地离开。   曹鸣也诧异地看看妈妈,再转头看看这个有钱的叔叔。妈妈是他的女朋友?可妈妈说他有老婆呀,有老婆的人也可以有女朋友吗?   女朋友?明明揽在儿子肩头的手指微微一动,只不看他那双瞪着她的喷火眼眸。生什么气?还当是从前呢,台词倒是一点没变……   黎迅东跟着明明上楼。明明欲待阻止,也知道不能;又一想反正那是她婆婆家,看他能不能受得了!    ☆、(一二)   “明明,你回来了。”许父听到门响,从厨房出来,“粥我已经在……”   黎迅东弯腰走进低矮逼仄的屋子,向许父点头招呼。   许父愣了半晌,尴尬地扯了个笑容,“这个,你……?”慌乱间瞥了女儿一眼。   明明满不在乎。嫌弃吧,欣赏她的狼狈吧,都随你。反正她一直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她家还不如这里呢,无所谓。只是,他那样一身名贵衣饰,那样傲然不群……真与这里是格格不入(从前她怎么就没有意识到?那时候真笨得可以!还非要别人一再提醒……),她倒为他感到不自在起来。   黎迅东向许父问及他的健康,寒暄几句。虽绝对称不上随和亲切,但也还算有礼——他以前就不怎么与人废话,一直都是疏离淡漠。   许父觉得还算满意。久别重逢后第一次见面的尴尬算是过去了,以后呢,两不相干也好,继续往来也好,大家都能慢慢自如起来,不能一直像以前,心里总有个疙瘩。   明明去厨房收拾。   “听……明明说,你要结婚了?”   “是。”   “呵呵,结婚好,结婚……你也不小了,早该……成个家了。”许父憨厚地笑笑,犹豫地搭讪,“你那……丈人丈母也快退休了吧,都……好吧?”   “我不够老实巴交,不是个过日子的人,他不是很满意。”   许父憨厚的笑容慢慢僵硬在皱纹密布的脸上。   明明在厨房里听着父亲和黎迅东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话,也为他们不好受。听到父亲的好心被他讥刺,心里更如针扎一般。   老实巴交,过日子的人,是爸爸当初赞成她和曹青结婚时,认可曹青的话。黎迅东故意强调这几个字,肯定是别有用意的。这个人,连她爸爸的一句话都不放过,真是睚眦必报!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是凑巧明白自己在她爸爸心里的印象?她有些担心他这次来又要纠缠,但这回她决不会再任他欺负的!一而再再而三,她难道当真好欺负不成?   明明要去医院,黎迅东站起,“我送你。”   “不用。”明明毕竟有点担心,忙冷淡干脆地拒绝。   黎迅东跟着她走出门,明明横了他一眼。黎迅东在她耳边低声,“这是结婚前我最后一次……送你。”   明明心里仍是有些不相信,但宁愿相信。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明明一路的忐忑之心终于落回肚内。这次,他毕竟没有不容分说将她带到那个地方;如果回去他还在这里,那她一晚上就在医院里躲着好了。   黎迅东伸手拉住她。   明明坐回,光溜溜的眼睛疑惑而戒备地看着他。   “我已经决定了。”   “什么?”   “十一月十七号,怎么样?”   什么十一月十七号?明明愣了一瞬,“哦!……你决定那天结婚啊!那当然好了,很好呀!”   他哪天结婚关她什么事?非要这么郑重其事地告诉她?难道就这么盼望她去观礼,看他和杨璧菲金童玉女一般在寒酸穷苦的自己面前表现那些幸福甜蜜……   “没几天了,你该很忙了。”今天是十一月几号?难怪说是最后一次……上次还说没订日子的,这还真快啊!   黎迅东凝望着她不停说话的嘴唇。唇色淡淡,还有丝丝干裂……她居然也还是从不用唇膏的?只是,那样,真的很想让人去滋润或者蹂躏一番。   明明接着说,“我……会去的。只不过,还没想好买什么礼物给你。你在哪里办……?”   “当然在这里。”   哦!这是当然,这里是老家,他父母兄弟亲戚都在这里,怎么也要在这里办一回婚宴的。她傻了才一直以为要去S市送礼,可以拿没有时间推不去呢!   明明推开车门。黎迅东又抓住她的手,捏着她的手,在她手指上套了一枚戒指。托起,轻轻吻了一下。   “你去吧。”   明明目送那辆车疾驰而去,这才迈步往医院走。走了几步,抬起手,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她一直戴着的戒指呢?什么时候丢的?这枚戒指又新又亮,上面那颗钻石似乎比原来的要大一点……哦,难道是那……什么时候给弄丢了,他送去清洗了一下,就还给她了?那枚戒指是曹青求婚时送的,当时在他们这个阶层结婚时要什么三金之类的平民当中算是稀罕的呢。冯欣就又羡又叹曹青对她的重视,她自然一直戴着。这么几年也从未想起来去清洗一次,虽说当初买时售货小姐说每年清洗一次为好……      病房里,不仅曹大妈在,曹三七竟也在。   曹母正一脸愠怒,手指颤抖地指着侄子,说不出话,“你,你这个……”   曹三七看明明进来,仍接着说,“打她主意的也不止我一个!我们小老百姓还讲究那些做什么?婶婶,难道你还不知现实?叔叔去世这两年多来,连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不也有人来……”   曹母气得浑身发抖。明明忙过去,抚慰她别生气,冲曹三七叫:“你滚,你会不会说人话呀!跟我妈还这么说话!我妈这才好一点,再犯了,我饶不了你!”   曹三七有点不敢看明明,只对曹母说,“我还不是为她好,怕她碰到坏人嘛!她公司那个什么经理,四五十岁的人了,跟你差不多年纪,我看他就不怀好意!……”   明明一脚踹过去,让他滚。   曹三七毫不在意地挨了那一脚,仍是不走,“我也是为你好!你那条件也不怎么样,你还能找个比我强的?不是小老头就是死了老婆或是离婚的,那还不一大堆麻烦哪……”   “我不找难道不行啊!”明明怒瞪他,这人真越来越无耻了!   曹三七自顾说下去,“我可也是为着婶婶和曹鸣好!别人能像我这么容易就接受曹鸣吗?即使接受了,婶婶她一无所靠,又怎么办呢?怎么着,我也是曹鸣大伯,是婶婶的侄子……婶婶,你细想想,这可是三全其美的事!”   “呸!没人伦!……”   明明忙又劝婆婆,“妈,您别生气,只当是狗叫!”   曹大妈看她们婆媳俩都气呼呼的,忙乱七八糟打岔,骂儿子,“还不都怪你自己,你早干吗去了!早该拿出钱来的,现在还想怎样?谁看的中你这臭小子!心眼不正啊你!……”   曹三七退到一边,“明明,我劝你还是睁大眼睛现实点!除了没有那一张什么文凭,我哪点不如人了?现在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多了去了!就是曹青,又比我强多少?寒酸没出息,一辈子受穷……”   曹母气死了,她儿子还不如这个高中都没念完的小混混?   明明大怒道:“你跟我出来!别吵着我妈!”   曹大妈看儿子乖乖跟着明明出去了,忙走至床边。曹母生气不看她。曹大妈嗫嚅,“他婶婶,其实……你不觉得我们家三七说的也有点道理?只是,三七不争气了些,明明看不上……”   曹母怒气渐渐下去。虽是愤愤三七打那个主意,但毕竟是自己侄子,也不好怎样;心思更在明明为自己背负的那么多债务上,忧心不已。她当然决不愿因为自己,让明明凑合一个配不上她的人。   明明撵走了曹三七,又回到病房。      夜色深沉,她才从医院出来,医院门前的草坪空荡荡的。搭了公交车回到家,看父亲儿子都睡下了。随便洗漱了一下,回到房间,到床上躺下。累得很,但还是不能立刻睡着。开灯,她又抬手看看那枚戒指。   她根本没印象什么时候丢了戒指,光光的手指也有几天了吧,真是够糊涂的!将戒指取下,转了一圈。   十一月十七号,十一月十七号……她努力撇开这日子本身,想算一下还有几天……啊,她轻轻叫了一声:那天是她生日呀!   他纯粹是故意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她生日都不放过!这样,每当生日,她都得记起,他结婚……   摩挲着手中那枚灯光下璀璨明亮的新戒指,晃得她眼前一片模糊,心里乱成一团……   一抬头,目光扫过墙上的结婚照。   曹青……   还有,曹鸣,爸爸,婆婆……   微微搂了搂儿子的小身子,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呀!      接连几天,财务经理那双小眼睛都带着些疑惑探寻着她,明明也懒得理睬。她怎么这么倒霉,遇到的尽是这类人!   中午,冯欣和孙经理在走廊上遭遇,看小老头目光闪烁,颇是厌恶。   “哎,我不是媒人!就是媒人,我也不会说这个媒。”冯欣没好气,低低嘀咕一句,“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   “我不过想问你……”   “没什么好问的。她婆婆手术已做完了,不需要钱了。”借点钱多好,也算做点善事,偏要生什么龌龊心思!   “是她男朋友资助的?”   他试探着问。这几天怎么想也不相信呀,她丈夫才死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何况,那年轻人分明还是个小伙子,未免也太出色了,又怎么可能看中她?   冯欣揣摩着小老头的心思,他怎么知道男朋友什么的?虽然以前是,但……   “差不多吧。”   冯欣的口吻让小老头更加不相信。这分明是说谎。说不定就是这女人和他们一起演的一出戏。什么了不起嘛!他有房有车,也不是没有女人向他投怀送抱,只不过许明明毕竟是个宜室宜家的最佳妻子人选,而且也还年轻漂亮……他不嫌她带着个孩子,还有两个老的拖累,一片好心,她居然还敢嫌弃他?      冯欣将事情告诉明明,“虽然他不掌握我们生杀大权,但我看他似乎很恼火。怎么回事呀,他当面向你……表示了?”   “差不多吧。”   冯欣愤愤地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被这样的人看上,还真是侮辱呢!”   明明皱眉,“你说有些比我们年纪还小的姑娘,怎么就看中那些六七十岁的糟老头,还跟他们结婚呢?她们究竟是怎么想的?唉!我可真是想不通……”   冯欣一敲她胳膊,“喂,你想通这个做什么?你不会为了那点钱也去……?”   “你那么敏感呀……放心,我暂时还接受不了。等我再老一点……呵呵,至少也得找个顺眼的呀!”   冯欣也笑了。看来,明明算是走出阴影了!她婆婆生病手术也未必是坏事,否则她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悲伤,忘了痛苦,身体的忙碌劳累毕竟是暂时的。   “哎,说实在的,还真不止一两个人向我打听你呢,我妈上次也……”真也奇怪,现在剩女也挺多的,而曹青去世也不过才几个月,那些人就打起明明的主意来了。难道以为明明现在的条件让她低人一等,没被高不成低不就的剩女挑中的他们觉得更容易成功些?   “冯欣,你不觉得现在做媒早了点吗?”    ☆、(一三)   一周很快过去,平静无波澜。周四上午。   灿烂的阳光,蓝天上白云如飞絮般丝丝缕缕地飘移。明明看着窗外,想着第二天就要接婆婆出院,爸爸也要回去了,她还得抽空去商场买点东西,家里也只随便收拾了一下,还有许多事,真是忙啊!   得请个假。这里也没多少事做,偏又不让人离开,真讨厌。   瞥一眼那边正襟危坐的财务经理,提前两个小时下班差不多够了吧,那就下午再请假。   桌上的手机振动了几下,瞥一眼,心头一跳,又找她?她忙拿起悄悄到办公室外面。   “在哪?”   “当然在上班……”   “出来。”   “那怎么行?我正在工作,很忙的……”这个理由很充足。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那边火了。   不会是……?明明拿下手机确认了一下,真是十七号!她的生日,没人庆贺也罢了,这人就非要在这天让她难堪?   “那个……在哪里呀?”他做什么亲自通知她呀?有必要吗?   “出来。”   明明回到办公室,想了想。那人怕是就在公司外面,取钱是来不及了……先找冯欣,向她借几百块钱说要送人礼金;又向经理请假出去——却要为这个提前请假……   小老头板着脸,很严肃地瞥她一眼。      “你不该是很忙的吗,怎么亲自来……?”   “你更忙。”   明明看着他嘴边嘲讽的痕迹,自觉解释,“我不是故意的。这几天一直忙着收拾,明天我妈……”   黎迅东一打方向盘,汽车几乎横着就窜出去了!   明明忙抓紧。这人,莫不是想带着她一起自杀呀!待到汽车平稳疾驰时,看他依旧那一身衣服。比之一般人,自然体面漂亮得多,但究竟不太像是个新郎,怎么着也得换一套更新更正式的衣服才是。再说,和她生什么气呀,自己的大喜日子……反正也是他自找的,她也懒得理会了。   黎迅东沉着脸,路况还算好,拐了几条路,到一幢建筑前停下车。   “下车。”   黎迅东探身帮她开了门,自己也下了车。明明下了车,环顾四周。记得这条路上好像没什么大饭店,他那样的人结婚还不得好好摆一回阔呀?目光回落到身边大楼的门牌上,她倒吸一口气。   民政局!   黎迅东看她猛地定住身子,惊讶地瞪大眼,心中晃过一丝失望,更多的却是安慰:好在她糊涂,不然可能早就逃走了吧,至少是不会这么痛快就跟他过来的。   走过去伸手去拉她。   “你……?”   明明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黎迅东没好气地看着她一身皱巴巴的旧外套,幸亏没抱多大指望。   “还不快走!他们快下班了。”   “不是……你,你想干嘛?”   “为我做过的事负责。”   明明缓过气来,“你疯了!”开什么玩笑!猛地甩掉他的手,转身就走。   黎迅东反掌抓住她的手,冷着脸,“戒指呢?你不是亲口答应的?”   什么亲口答应?她当然也发现了戒指的不对头,可她却更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她为戒指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能是他把她的戒指弄丢了,赔偿她一个,或者就是像那所房子一样……然后两人就此一刀两断,两不相干。——这当然是最好的想法。她也想过最坏的,那就是他可能会继续纠缠不休,即使是跟别人结了婚。   “我什么时候……?”   “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黎迅东冷冷地逼视她,“那你拿下戒指做什么?以后不许拿下!”   “你究竟要做什么?这样有意思吗?”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意思,但我现在就想这样做。”即使在给她套上戒指后的几天里也曾有过一丝动摇,但还是抑制不住强烈的渴望跑到这里来。   “你当结婚是儿戏呀!”   “我从没当结婚是儿戏!如果是,我不知结婚几次了!我一直都认定,一旦结婚,就绝不会离婚。”   明明斜睨他,“你还要戏弄我?”   “你以为我会拿自己的一生幸福来戏弄你?”   “我们不可能的,你想清楚!”   当初都不可能。现在,她更是一个结过婚,有了孩子的人,他们之间比天与地的距离还要远呢!而况,当初她不过随便说一句,他就那么愤恨地和她分了手再也不回头,如今曹鸣都那么大了,又怎么可能?   “什么不可能?我就不相信有什么不可能!我们是不共戴天的世仇吗?还是有着国恨家仇的大人物?不过是两个极普通平凡的小人物,有什么不可能!不就是签个字,只要不再来这里,就一辈子在一起!签个字真有那么难吗!”   “你发昏了吧?是一下子天真愚蠢,爱情至上了呢;还是真那么伟大高尚,同情弱小想做慈善家呀?现实点好不好!”   这么荒唐可笑的事,她可不陪他玩!她宁愿现在拒绝伤害他,也不会让他以后痛苦后悔。   “你害怕了?”黎迅东凑近她,“你害怕我不安好心?哼,你不如这样想:反正你已经背叛过我一次,就是日后我背叛你,我们也算扯平了。”   “你……”   “你欠我的,你一辈子都还不清!”   明明泪涌出眼底,眼前朦胧一片。   黎迅东半搂半抱地强迫着她前行。   看门的老头缩回头。唉!又一对来离婚的!看两人都还很年轻,又是闪婚闪离的吧?虽然见惯了分分合合,还是不厌其烦地再次感慨一番。瞧那女的,泪水涟涟,可怜兮兮的,男的却依旧无动于衷地强迫着她进来……唉!男人究竟是无情啊!当初干嘛和人结婚呢?如今的年轻人对婚姻真是太不负责了!   明明被他半拥着走上楼梯,刚才被那句话莫名心动了一下,这时候清醒一点,想起自己身上纷乱的一切……   结婚?他们?怎么可能?   “不用那么急吧,即使要结婚,我也要考虑……”   “用不着考虑。无论你怎么考虑,世界也还是那样。”   黎迅东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并不在意,一切结了婚再说。      三楼排队照相的几对新人面上都是喜气洋洋,有些活泼的开心地互相打闹。看到又进来一对,都一起转头看看。嗬,那男的真帅,风度翩翩;可那女的……结婚当天穿着怎么还那么随便?两人看起来不很相配,而他们那一副别扭模样……倒不像是来登记结婚的。莫非走错门了?   摄影师嘻嘻哈哈地和正襟危坐在镜头前的一对新人开玩笑。   “虽然,我知道两位都是第一次结婚,没经验难免,紧张也难免,但也没必要紧张成这样子嘛……哎哎哎!你们俩也不要那么过于兴奋嘛!嘴巴合拢一点……”   “靠近点,靠近点!亲热一点……唉!也不能太亲热了,这里可不是你们家卧室!尊重一下围观群众,尊重一下!”   笑声一阵阵此起彼伏,显示出更多的普通人对结婚并不是抱着进坟墓的心态的。   轮到他们,明明依旧犹豫,被黎迅东一把拽到座位上坐下。   摄影师依旧把那些意思表达一遍。明明偷偷瞥了黎迅东一眼,他依旧不动声色,看不出喜怒。他是一直都那个样子,可……摄影师让他们别紧张,鼓励他们高兴一点,笑一下。   “这可是一辈子一次的事,你们重视,我也重视,大家都很重视嘛!配合一下,可不能留下终身遗憾哦!如果是我拍得不好,你们尽可以找我算账;若是你们自己……”   黎迅东示意,就这样拍吧。他也不想和她在镜头前假笑……      走出民政局,时近中午,太阳愈发明亮,地上的阴影少了,四周的建筑物也跟着焕发耀眼的光辉,似乎开启了另一个世界。   看到那对“离婚”的男女带着轻松一些的面孔出来了,看门老头微微点头。他也明白:有时候做出个决定是难,一旦决心下了已成定局,也没啥了不起的。日后两不相干,无所谓的,继续往来的也有。这也好,总比一直做一对怨偶强多了。可他们走过他这里,那男的居然勾出一点笑意,送他两袋糖果一包香烟——虽然是局里提供的,质量又不咋样,也并非人人都买,而且……离婚也发喜糖?   明明只觉得脚步飘忽,就是在梦里也没有这样过。   黎迅东看她一直默默不语,安静得似乎不存在,放慢车速,缓缓而行。   站在楼下,明明当然知道他们会来这里。他去停车了,这回,似乎不必再强迫她进去。她慢慢走到电梯前等着,门开了,黎迅东伸手。她走了进去,他拥她入怀。   “饿吗?”   明明只觉得累,比工作一整天还累呢……窝在沙发里一动也不动。她什么也不想思考了,反正,她是真的无法改变现在和今后的一切,只要这一切有他在。   黎迅东看看时间,也就随她去。      一会儿,门铃响了。明明懒得去管,黎迅东站起,快步走过去开门。   几个人走进来,和黎迅东说了几句,然后一起到厨房。明明微微扭头看一眼,这么多人,还推着小餐车,是送餐的?……服装整洁,态度谦恭。又是好一会儿,那些人才出来。   “黎先生,黎太太,祝你们新婚幸福,用餐愉快!”   黎迅东拉她起来到餐厅。餐厅很大,一张长长的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一边有一个大蛋糕,还有红酒,还有鲜花,还有……蜡烛。   明明目光扫到蜡烛,不自禁地翻了翻眼。搞什么情调嘛,现在外面烈日当空照呢!   黎迅东接收到那颗白眼,回瞪了她一眼。   “我不过订了餐而已,都是他们安排的。”   他一直很忙,也没问那么仔细……不过提供个名目——新婚和新娘生日,只要最好的一种……本来他的确也以为会在晚上的,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带着她到民政局并拿到证了。当时订餐时,两套时间。告诉那饭店,如果不打电话取消,就中午送来——民政局11点半下班,他们从那里出来到家,最多四十分钟(包括可能的堵车时间),所以12点半,这些人准时送来了。   明明一时有一种……扮家家酒的感觉。于是,她就以这样良好的心态,陪着不知是认真,还是别有深意的黎迅东用餐。    ☆、(一四)   明明一时有一种……扮家家酒的感觉。于是,她就以这样良好的心态,陪着不知是认真,还是别有深意的黎迅东用餐。   黎迅东看她似乎是对食物有了兴趣,面色也和缓了很多。像很久以前他们在外面吃饭一样,细心体贴地拣他认为最好吃最营养的菜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她也就像以前一般,或听话或偶尔抗议拒绝不爱吃的东西……   饭吃到一半,一个想法忽然钻进了她的大脑,一种情绪打破了她很久以来建设的平和良好心态:他是不是经常这般和人吃饭?这么会玩情调了……对别人,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任由安排了……   虽然转念也觉得没必要较真,可毕竟是结婚……结婚也没必要较真吗?而且是和他结婚……但话说回来,他们真的是结婚了吗?   他在那里说的话,是真话,还是骗她入彀的谎言?——他或许已经变成一个极其恶劣之人,一心就是要侮辱戏弄她……可是,犯得着对她这样吗?   虽然不想纠结,也不该不必纠结,但还是郁闷了。他若是假的,她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呢?唉!   黎迅东看她似乎慢慢沮丧起来了,对着一边发起呆来。   “怎么了,想吃蛋糕?”   明明摇头,站起来,“我吃饱了……”   黎迅东拉她又坐下,“你不是很能吃的吗?”   读中学的时候,别的女生一顿一般最多打三毛钱的饭,她大多时候要打四五毛钱的。有一回,还向他炫耀般得意地说,晚饭她打了两次饭,一共八毛。比男生吃得还多,亏食堂的饭菜并不好!第一次到B市,到他们学校食堂吃到了不同于老家“有劲道”的馒头,连吃四个,肚子饱了还说想吃,最后回家时不忘要他买了五十个说带回去慢慢吃……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她是难民营里出来的呢,用家乡话说就是饿鬼投胎。      “我已不是从前那个能吃的人了……”   这么几年都过去了……她忽然清醒些。他们结婚的现实,她在签字前后一直模模糊糊想要告诉他的。   “我得走了。我爸回去了,我还要去接曹鸣;还要去商场买东西,明天我妈出院……”   黎迅东手中的筷子往桌上用力一顿,满面怒气,咬牙切齿,“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知道现在说是晚了点,我笨得很,一向反应慢……但这就是你和我结婚的现实!除非你不是真的……”本想闭着眼一气说完的,可一瞥见黎迅东的脸,她吓得赶紧闭嘴了。   黎迅东紧紧握住拳头,怒火隐忍不发。他知道这些是一回事,由她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一直在告诉自己,如果他能忍耐下那所有的一切——他也一直在逼着自己去面对,如果他对她的渴望能战胜面对她那糟糕的一切,他就和她结婚。现在结了婚,她居然还故意在第一天就亲口说出这些来刺激折磨他!   明明一个人在餐厅里呆呆坐着。她可以等一会儿再离开的,时间还早……   黎迅东很久也没出现。她想,不会这么容易就激怒他再去一趟上午去过的地方吧?那也……没什么不好……   黎迅东走到饭桌前坐下,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明明偷窥着他的面色,但也看不出什么。这人比以前更阴沉了……   黎迅东头也不抬,“你也吃。”   “我不吃了……”   “今天不许说,也不许想那些事。过会儿我会帮你安排。”   “你怎么安排?”   “你不用管,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鉴于两个人都不可能再吃进去任何东西了,黎迅东终于决定还是眼不见心不烦,拉她到客厅。到沙发坐下,遥控器按了一下,厚厚的窗帘合拢,将灿烂明亮的阳光挡在室外。他将明明紧紧抱住,一起倒下,半天不动。   明明有些后悔说那些话了。他也许是真的……就像那次,她告诉他说喜欢曹青,要和他分手……他瞬间的震惊,讶异,不信,愤怒和悲哀,无法言表……那幅画面,时时都会在她这六七年平静的生活中跳出来惊痛她,让她反省,后悔……   其实,她现在也没必要这样刺激他,防卫他,她从来不是一个先去伤害别人的人……虽然之前他那样,或许是触犯了她,可今天他不是给她一个交代了吗?纵然这个交代有可能并非善意,但现在毕竟还没有显示出来。   “对不起……”   黎迅东抬起头,呆呆地凝望着她。接着,松开她坐起来,拿起手机。给家政公司打电话,请人去她家收拾;又给医院打电话,请了一个护工;还让她给她父亲打电话……   明明也呆呆地。想起上次她在这里过夜时,婆婆说来了一个护工,很细心,原来他那时就已安排了……   随即,黎迅东让她去沐浴。   “这么早?……”她惊愕地涨红脸。   “谁结婚当天像你这么邋遢,弄整洁干净点再出来。”   “我怎么知道今天结婚……我也没衣服换……”   明明低头看看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很是惭愧。这人其实很有洁癖的,他可能早就受不了她这样糟糕的吧——其实她哪有那么邋遢,衣服不过是旧点而已!   黎迅东带她到主卧室,打开衣橱,“给你定做的。你过会儿试一试,尺寸大小还可以再修改……”   “这么多!……”   她惊讶地吸口气。一长溜衣橱满满都是女装,似乎是按季节排列,时尚精致,风格多样。总算知道她那可怜的品味,颜色款式都不算太张扬。   “你真是……太有钱了!”   黎迅东嘴角扯了扯。不为赞他有钱,只为她的神情语气似乎又是从前时候……   “快点去洗。”   “睡衣,也有吗?”   黎迅东皱皱眉。明明心说,原来你也有粗心的时候呀。   依旧是那一套男士睡衣,明明捧着进了卫生间,到门口,回头问:“内衣呢,不是还要试衣服吗?”   钻进卫生间,明明对着镜子拍拍脸,吐吐舌头。这一切若是从前,毫无瑕疵,该多好!现在,真像是一场梦,随时会醒的吧……   “穿什么睡衣?”多余。   明明斜了他臭臭的俊脸一眼,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套新衣服,又跑进浴室。从衣服下拿出内衣,试试,还算合适……她一向并不太在意。只是,一个男人去买女士内衣……或许不过是打电话定的?但可能性也不大吧,总之还是让人感觉怪怪的。   这个下午,就这样变成了许明明的服装秀——这也算是她从前少女时代的一个幻想吧。只是,从来没想到它有一天会实现,一下子拥有这么多新衣服……   黎迅东坐在一边欣赏,偶尔开口发表一两句点评。到最后,明明兴致渐减,说要留待以后再试。他却说并没有几套,非让她一一试过,好一次改换的。他们老家娶媳妇,订婚时,婆家总是要为女方买个几套衣服的,他可能也就比那些人家买的贵一点而已。   外面阳光渐弱,明明有些心不在焉了。曹鸣真能放心让别人代接,爸爸会不会担心她……   黎迅东面色也渐渐冷清了。明明只好说,不如她去收拾一下厨房吧,还得吃晚饭……   “晚上吃蛋糕。”   “哦……”   黎迅东沐浴后,又让她给吹头发,然后就直接抱她上床折腾。折腾得饿了,才起来吃了点蛋糕,再折腾……      一觉醒来,明明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夜晚,而且,那么长时间的……咳,真是……一翻身,大床空荡荡地。她忙抬身,侧耳听听,整个屋子似乎也是空寂无人。爬起来,匆匆穿了衣服,到客厅,拿起手机一看,十一点多了!往窗外看去,一片灿烂明亮……她暗道糟了!目光再扫过茶几上刚才放手机的地方,一张纸,上面一张卡。纸上写着那卡是给她家用的,密码她应该知道。下面又潦草地加了一句,下午家政公司会来人收拾家里。   家用?她愣了愣。这两个字还挺安慰的,不然她可能要把它当成是……   她忙又跑进浴室,匆匆洗漱,换上一套新衣——唉!她穿一身衣服到这里,就被他给丢一身……好在有那一橱漂亮衣服,她也算得到补偿了。唔,不能多想了,赶紧出门。   匆匆打车赶到医院,路上打电话让冯欣帮她请假。冯欣说你早上不是已经发短信让我给请假了吗?现在又说,不晚了,也不嫌啰嗦?   曹母的行李已让护工帮忙收拾好了,正略躺着休息一下,准备出发呢。她忙谢了那位阿姨。   曹母看着她有些抱歉地说:“明明,昨天是你生日呢,妈却什么……”本来也想着至少亲口说一声的,可她竟也没来。   “妈,没什么的。我……自己过了。”明明看婆婆病中还如此牵挂关心,有些心虚。   曹母遗憾地唉唉几声,“都过糊涂了,早知道提前一天出院就好了。”看她那样子,“你怎么慌里慌张的,是不是老请假挨公司批评了?”   “妈,您不用担心,也没请什么假的……”   本来她告诉婆婆今天利用午休,再多请一个小时也就够了的,现在居然又是一天……   “都怪妈……”   “瞧您说的……”   明明一直都有些不敢看婆婆。虽然昨天那个和她登记结婚的人已经走了,那一切似乎一场梦一般,也根本不是正常的结婚程序……但还是应该告诉婆婆的。可她又怎么开口?突然的连她自己都想不到,恍惚的让她总觉得是梦还未醒……    ☆、(一五)   下楼时,看见欧阳吴峰。他立即迎了上来,又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笑嘻嘻地道:“现在你们咋样了?”   “什么咋样了?哦,我是来接我妈出院的……”明明回头看看正从卫生间出来的婆婆,忙赶了过去。   “哎!我是说你和黎迅东……”欧阳吴峰不满,追了几步,“装什么呀,我昨儿可是看到他了!”可惜那小子更是闷葫芦……   曹母慢慢走过来,看看欧阳吴峰和明明很熟稔的样子,有些疑惑。   明明不理他,和婆婆一起离开。曹母回头看那白大褂一眼,犹豫着,“那个大夫你认识呀?”   “嗯,是以前的校友。”   “是不是……他借钱给你的?”曹母试探着问。   “啊,不是。我们不是太熟。”要不是黎迅东,她根本不可能认识他。   曹母依旧疑惑,但也不好多问。      送曹母回到家,家里果然整洁明亮不少。父亲是早上送了外孙上学后就回去了的,留了张纸条。明明安置好婆婆,让她好好休息。   “你还要去上班?”   “我不去了。妈,我先去买菜,再去接曹鸣吧。”   “也好。”   明明匆匆出门。曹大妈过会儿来了,曹母和她随便聊聊。   “昨晚我来,你们家明明都没在家。那么晚了,还在医院陪你?我想着也就没去……”   “没……”曹母心内也奇怪明明一晚上不在家到哪里去了,却并不想告诉妯娌。“昨晚是一个护工陪我的。其实根本用不着的,可我赶都赶不走。真是奇怪……”   “怎么了?”   “这不是瞎浪费钱吗?她哪来这样的钱?我……还有,上次手术,那么多钱,怎么一下子就凑齐了?还有我们那几个远房亲戚,居然也来医院看我了,还说钱都已经还他们了。真让人越想越奇怪……”   “她不说是借同学的吗?”   “那么多,除了住院费、手术费还有那些账的,加起来该有二十多万了吧……这么几年,也没见她有什么有钱的同学来往呀。就是曹青,仔细回想一下,也没那样的同学。”曹母摇摇头,想起刚才出院时遇到的那个年轻医生。一看就是一个家世不错的人,对明明似乎也很亲热……可明明一口否定,当时的态度那么坦然,又觉得很不可能。   “何况,一下子拿出二十多万,现在哪还有那样的人哪!她又一直不说是谁……想想上次三七说的,真叫人担心啊!”   “说的是呀!”   “昨晚她会不会就没回家?”曹母想了一会,嘀咕,“上次也是,请护工的……好好的请什么护工呀?今天她还穿了一身从没见她穿过的新衣服……”   “唉哟……”曹大妈想了想,也大惊小怪起来,“不会是……三七上次说的那个……”   “不!不会的!”曹母惶遽,忙又否认,“料想应该不会的,可我真担心呀!也不好直接问她……若是真的,那不是我造孽吗!”   “是呀,不会的,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也不至于为这点钱就……”曹大妈忙安慰妯娌,也算安慰自己,“别想那么多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她爸也一直在这的,也没见什么人,不可能的……”   曹母环顾房间,房内焕然一新,指指点点,依旧担忧而疑惑。      杨璧菲坐在咖啡馆的一个角落,神情落寞。   徐立祥和她爸妈都催着她去领证,婚礼早议定在元旦举行。担心夜长梦多的徐立祥更是已经印好请柬,恨不得马上发出去才好。可她越来越反感这既定事实。虽然,她也觉得自己应该死心,应该将所有杂念祛除后进入婚姻,哪怕是无爱的婚姻,这样才算对得起徐立祥。   打开手机,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他就这么无视她!好在,他既然没有拒绝,那就肯定不会爽约的。   其实,细细想来,和他单独约会也没几次。大学时,知道她的意思后,他从来都是一口拒绝,毫不留情,不给颜面。那时他有女友,她倒十分欣赏他对感情这么负责,也无话可说。到了这里,即使是和那个初恋女友分手后,迫不得已见了面,他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后来略好些。那应该是在那个王幼婉死后,他不再那么目中无人,对围在身边的女人态度似乎缓和而客气了些。   杨璧菲想想都不甘心。可她也明白,有些事情不甘心也无法可想。   尤其是上次聚会后,得马彭犹似当头棒喝的几句话后,她也知道自己该彻底死心的。显然,那个人不会拒绝爱情,而且还奢求能永远拥有那份爱,自己却不会回报一点,甚至还嘲笑践踏它!可今天,她希望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手机响了,是他。   “开会晚了,可能半小时后才能到。”   半小时后,黎迅东坐在她对面。   杨璧菲默默看着他,恨怨不知不觉又消失了。这个她追逐爱恋了十几年的男人,她多么不甘心就这么放下!   黎迅东垂眸,缓缓搅拌着面前的咖啡,“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杨璧菲迅速开口打断他的话,“放心,我不会再说那些……我明天就和立祥去登记了。今天……”   “有话请说。”是想清算什么的吧?   他似乎客气有礼,实则冰冷疏远。杨璧菲虽也习惯,但还是忍不住失望难过。   杨璧菲一字一句,“除了……你那个初恋女友,我想知道其他理由。”   “没什么别的理由。”   她暗暗咬牙,没别的理由?难道在分手决裂之后,那个初恋女友还一直占据着他全身心?   “我要知道,我,究竟哪点……?”她一直都想知道,在他心中,自己是个怎样的存在。她究竟是哪里不对了,怎么就这样一直被无情拒绝!   “其实,你很好……”   “你不用这样安慰,我宁愿你说的话能让我彻底死心!”      黎迅东眉宇之间似乎放松了些,想了想,认真地道:“对我来说,喜欢是一种……瞬间让人沉沦的感觉,是一份永远无法摆脱的思慕,是一旦开始就想着相伴一生的渴望。我对你,恰好从没有这种感觉,也没有……”   “这不够。”原来她,她杨璧菲居然没有让他一见钟情的魅力?那之后十几年的付出呢,在他心中,都是了无痕迹的吗?   看着他一脸从未有过的认真,听着他这么直接的告白,杨璧菲极力忍住屈辱,果然还是冷酷无情啊!   黎迅东皱皱眉,没有回答。   “那么,还是直接说说讨厌我的理由吧。”   “我并没有讨厌你,真的……一点也没有。”   杨璧菲愣了愣。一向目中无人的黎迅东,忽然用这样小心翼翼的语气说话,让她很有些不习惯。他难道在担心她会报复或者什么?   “你明明讨厌!我真是奇怪,我到底是哪里触犯了你?”   既然是不喜欢她也罢了,可是,她自问一直都很有修养风度!即使以前得他那样冷漠无情的对待,却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也一向很温婉柔顺,更没有像那个盛气凌人、粗俗狂妄的王幼婉那般冒犯过他的骄傲。      黎迅东犹豫着,然后开口,语气依旧十分委婉,“你也许会笑我幼稚。我,不管是亲身经历,还是听家乡那些无聊的戏文,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富家女了。她们……这种感觉从小就根深蒂固。当然我决不仇富,也无关乎哪个人……”   那些女人本身也绝不缺少可爱,却处处忘不掉自己的出身,忘不掉自己因父辈而来的优越地位——忘不掉就该去找门当户对的人,却又偏偏以一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恩赐”的姿态去招惹那些自以为比自己低一等的人,还想从那里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以满足其变态的虚荣。达不到目的就怀恨在心,耍尽阴谋手段……   杨璧菲微微蹙眉。   “富家女”?他的意思大概是比他出身好一点的女人吧?他那男人的强烈自尊哪……她当然早就明白,她也一直小心翼翼,却还是仅仅因为出身而不是因为她本身的好与不好在第一眼就被他彻底排斥了?难怪他当初会喜欢他那个毫不起眼的初恋!可笑!   “亲身经历”?杨璧菲心里一动,原来还是因为那个王幼婉,他倒霉遇到的其中最糟糕的一个……所以,他就连她也嫌弃了?无关个人,怎么会如此不给她机会,伤害她?   真是可笑!   “够了吗?如果不够,那么,”黎迅东耐心告罄,顿了一下,抬眼看着她,“我结婚了。十七号那天。这个理由该很……”   “你结婚了?!”杨璧菲震惊!   “你不是说你不会……”她心中晃过一个人,但还是急切地问,“她是谁?”   黎迅东没有回答。   杨璧菲木木地坐回。   她怎么也不相信,她真的不能相信!虽然马彭也提过,许明明结婚生子,丈夫最近死了,但他们都认为那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想都不该想的!世上没有男人会那么傻,还回头去找那个背叛过自己的女人!更何况她如今还是那种境况!   原来,在他心里,从来就只有她……即使多少年绝口不提,即使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女人在他心中已经死去……    ☆、(一六)   结婚第二天就没了踪影,后来几天一个电话也无,明明只有继续把那些当作一个梦,便依旧在原来的生活轨迹里行进。   一周过去了,曹母去医院复查,却又有些其他病症不太好。医生让她再留院观察两天,明明只好再让父亲过来。   看着一直放在包里的结婚证和戒指——他那晚从包里拿出,套在她手指上,不许她再取下来的,可她……她想,无论如何,还是先告诉父亲一声。   “爸……”她竭力随意,“我和黎迅东登记了。”   “登记?”许父根本没反应过来,“登记什么?”   “就是结婚。”   许父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女儿。   “就是,上周我生日,没回家那天……”   许父惊愕,半晌也无法说出话来。他虽是个质朴简单的人,从不曾以坏意去揣摩人心,可还是极为女儿担心,尤其是知道这几天他一直没什么消息。他不是……又怎么会忽然和明明结婚了?那小子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明明虽也有些不安,但又不愿父亲为她操心,只作无所谓地忙着择菜。      许父默默,心里忐忑之极。   这丫头高一时就和那小子恋爱,算是早恋的了,可她一直没让他这个当爸爸的知道,那时黎迅东远在B市上大学,也不易让人察觉。直到她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黎迅东第一次到家里来,才在他面前公开的。大三暑假分手,她回到B市说要实习,也一点没让他担心的……毕业回来找工作,一切平静下来,明明才告诉了他,云淡风轻地。他就这么一个相依为命的女儿,整整六年的恋爱,怎么能当作是一般情侣分手对待,不安了好一阵……这丫头糊涂胆大,看似独立,表面又似乎对什么事都是淡然不放在心上,不让他操心,可知女莫若父,他怎不知她性子最是脆弱依赖,却又怕人知道不开心,再多苦也只是深藏在心不说出来而已!加上身体又一下子变得那么差,几次住院吃药,她还笑着说可能是妈妈的遗传。分手几年她都不交男朋友,后来与曹青结婚又反复再三,他才从曹青那里知道一些他们的旧事……那时,他真后怕得很!可现在……都是他这个父亲太纵容,也太懦弱没用了吧!   门铃响了,许父看明明正忙着做饭,蹒跚着走过去开门。门开了,黎迅东两手提着大盒小盒正站在门外。看到许父,他犹豫了一下。   “爸……”   许父本就有些惊愕的面上又是一惊,呆了一瞬,才忙让他进屋。   黎迅东面色一沉,她到现在连她爸爸也没告诉?曹鸣那个奶奶,更是不可能告诉的了!她就这么不当一回事?   明明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   “你,你怎么……来了?”   黎迅东只嗯了一声,放下大小盒子,坐下。   “你吃饭了吗?”   “没吃。”   曹鸣从房间里跑出来,叫叔叔。随即翻出那些盒子里叔叔带给他的玩具,在屋里到处跑起来。这样,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才不至于冷清。   明明继续炒菜,却总手忙脚乱将菜烧糊。许父鼻子尖,忙着高声提醒她,借此掩饰自己慌乱不宁的心思。   黎迅东站起来,到她身后。   “你还没告诉你爸?”   “说了。”   黎迅东想了一下,又走回去。      曹鸣十分兴奋,时不时在几个大人身边打转。听到叔叔说话时称呼外公为爸爸,疑惑地看他一眼,后来终于忍不住,悄悄跑到厨房。   “妈妈,叔叔怎么也叫外公爸爸呀?”   小孩子自以为是悄悄话呢,可他怎么知道控制音量?所以,小空间里的另外两个人都听到了。   许父瞧瞧依旧面色不动的黎迅东,这小子几年前第一次见面就一直是这模样,然而……他略略安心了些。事已至此,反正他一向都是干涉不了他们,徒自担心而已。   明明将饭菜摆上桌子,一起吃饭时,气氛依旧尴尬。偶尔说几句,也总接不下去。   黎迅东看着面前那几盘只讲究烧熟而根本没有色香味的菜肴,再看一眼一旁的许父,好容易克制住嫌恶的表情——她的厨艺倒也一直维持原貌。她似乎什么都没长进!   第一次到她家去,她得意地说特地向邻居家大妈学了一个拿手好菜,跃跃欲试非要做给他吃。结果,他勉强吃了一口就拒绝再吃那或是半生或是焦炭的菜色。许父做菜也不怎么样,父女两个,一直就那么凑合着,也无怪她会当路边摊、学校食堂的饭菜是山珍海味了。   明明也很不好意思。原先不会做菜也一直没放在心上,总以为结了婚多做自然就会了的,看看身边哪个家庭主妇不是个中高手?爸爸说妈妈也是如此的呢!可她却一直没多大进步,虽然可能也是没机会多练习……但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一辈子恐怕也难做出什么美味家常菜的了……      曹鸣本来还想去坐叔叔的大汽车的。叔叔告诉他,他今天是坐飞机回来的,没有大汽车给他坐了。小家伙很失望,直到进了附近的小公园才略略高兴起来,因为他也可以向他的小伙伴们炫耀自己漂亮高级的新玩具了。   小孩子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玩,笑闹快活,到处奔跑。大人们有的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唠家常,有的在晚锻炼,绕着小公园的几条大道紧走慢走。明明和认识的邻居打招呼,同时接受她和黎迅东相伴着走开后,那些人的指指点点。幸亏熟人并不多,她选了个稍稍人少的地方远远地看着儿子。   曹鸣玩乐时兴高采烈的眉目神情很像少女时期的明明,再看看此时她的笑靥,黎迅东面色稍和。   一会儿,就见那一群孩子中一个五六岁的胖胖的男孩一把推倒曹鸣,抢他的玩具。曹鸣也不甘示弱,两人打起来了。明明见惯不惊,不想插手小孩子一时的小纠葛。   胖男孩不服气,嘴里开始乱骂起来,“……你爸爸死了!坏曹鸣,臭曹鸣,死曹鸣,你没有爸爸!……你那个破烂小汽车有什么了不起的!”   其他几个围观的小孩也起哄起来。   曹鸣从地上爬起来,紧紧抱着自己的玩具,哭起来,揉着眼睛,底气不足地辩解着,“我有爸爸,我有……”他其实是已经好多天没有爸爸了呀!大伯说要给他当爸爸,可妈妈不让。不然,大伯一定会保护他的!   “哦哦……你爸爸死了,你爸爸死了……没有爸爸!……”几个孩子像唱歌一样,在一旁不停地叫着,跳着,好像很得意于看到弱小者的眼泪。胖男孩还时不时地伸手掏他一下。   明明早忙跑过去,黎迅东也几步跟过去。   曹鸣看妈妈来了,忙擦了眼泪;再看到黎迅东,忽然又骄傲起来了,挺起小胸膛,“我有叔叔!你打我,我叔叔会揍你!”   胖男孩看曹鸣妈妈和一个一身煞气的高大男人赶过来了,心有胆怯,不由停止歌唱。   “说得好!”黎迅东赞道,牵起曹鸣的手,看胖男孩一眼,“你以后不许再欺负曹鸣。”   曹鸣叔叔的眼神真凶哦!胖男孩怯怯地后退几步,回头看自己的爸爸妈妈也赶过来了,胆气又壮了起来。来了个恶人先告状,扑到妈妈怀里,哭叫着说曹鸣抢他的玩具,他妈妈和他叔叔也欺负他……   比儿子大几号的胖男孩爸爸立即一副护犊情深,凶神恶煞模样,他的宝贝儿子岂能让人欺负?还没等他出手,他老婆就已经开口发飙了,“你们大人怎么欺负小孩呀!讲理不讲理呀!大人欺负孩子……”   明明一听这样颠倒是非的啰嗦就头大,她最不善与人口角,帮儿子擦了眼泪。   “是你家儿子抢曹鸣的玩具,还推倒他,我不计较也算了。谁大人还欺负你孩子啊!”   “哟,耍横呀,死了老公了不起呀,你有什么好玩具让我们家宝贝儿子抢?……”   他们家宝贝儿子插嘴,胖手一指黎迅东,“他也瞪我了,爸爸打他。”   黎迅东虽不至于跟小孩一般见识,但听到明明的无力解释,那对夫妻的无理取闹,一时难忍恼怒,看着那胖男人嘲讽道:“怎么,你一直都替儿子打架?”   胖男孩爸爸一触到他冰寒的目光,有些畏怯,嘴里自然不肯服软,“你算个X!你他妈的多管闲事!”   胖女人扫一眼护着明明和曹鸣的黎迅东,虽也认为此人不过是个多管闲事的路人,但还是冷笑一声,尖酸道:“他当然算是奸夫了!真不要脸,老公才死几天……”   黎迅东余光中瞥到明明面色,上前一步。明明忙伸手拉他衣襟,“小孩子闹着玩,你当什么真?别跟着掺和了……”   黎迅东向那个胖子走近一步,语气更为冰冷,“我算是曹鸣爸爸。是不是就可以像你一样帮儿子教训你了?把你儿子管好,别让他长大跟你一样。”   曹鸣爸爸?明明在他衣襟上的手指一紧。他……他连别人也开始这么训斥了?   胖男孩爸爸面上终于挂不住,挥拳过去。黎迅东带着曹鸣闪身躲过,一把捉住那人手腕,捏紧,微微用力。那张胖脸上油汗渐渐渗出,终于忍不住“哇哇——”杀猪般地叫了起来。   那胖女人更是目瞪口呆!似乎不相信自己那么大块头的丈夫被人捏得犹如烙了烙铁一般面红耳赤——他们在这片地界横行霸道,何曾吃过这亏?一般人也不会和他们计较。   “啊——!放开……哦赫——!疼死我了!放手……”胖男人跳着脚转圈。   黎迅东一松手。胖男人脚步踉跄了几下,那么大吨位的身体还是没让他稳住自己,摔了个仰八叉;那胖女人吓得都忘了叫嚷。   黎迅东看也不看,若无其事地冲明明说一句,“走吧。”   走出一二十米远,身后才一阵大呼小叫……    ☆、(一七)      出租车上,明明偷偷瞥着一旁又恢复了冷清模样的黎迅东。   他能打架她当然知道。她那次到他们村玩,他与人三言不合,也是出手就打。不顾当时已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名牌大学高材生之身份、修养——这是那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少年赖在他家扬言要在他家住一年的时候,他妈妈气得这么责骂他的:“……失了自己的身份,难道是没受过教育的野蛮人,还和那些人一般见识?……”   那次,她看得心惊胆战的,可现在又不是那什么血气方刚的少年时候了……   只有曹鸣激动兴奋不已。一路上叽叽喳喳,满口里夸叔叔厉害,跟奥特曼一样!满眼闪着崇拜钦佩之光,此时已全然忘记那什么大汽车的事了……又问是不是去那天他住过的漂亮大房子……   黎迅东浑不在意明明的担心和谴责。他们山里孩子蛮横,打架是常事。而他自高中之后就很少冲动地与人动拳头了,那仅有的几次偏偏都是为了这丫头……   明明拍着曹鸣,要他睡觉。曹鸣虽已是哈欠连天,却坚持不肯睡。他一定要好好看看那所漂亮房子,上次他被妈妈匆匆带走,根本没来得及看到什么。他也想好好看看那个放在客厅柜子上那条漂亮的木头长龙(生肖根雕),还要摸上一摸。   “他记忆力比你好。”   “啊?”以为她不记得家里的摆设?她总比儿子多去那里几次吧?“那旁边不是还有一个绵羊根雕?”她哪里不记得了?   黎迅东不屑地瞥她一眼,“你一个人能找到那里吗?”   明明知道他讽刺自己路痴,但她也不至于那么差,“我打车不行呀!”   “什么路,什么小区,几楼几号?”   “我知道那个小区。到那儿,我难道不会找?多找一会儿就是了。”   她不服,犟嘴。她的确还没问过具体地址——她当然知道黎迅东这是在怪她这一周都没去他们那个家。家呀……   黎迅东鼻子里哼一声。她要是能从有七分相似的楼盘找到一个地方,那她也不是许明明了。几楼或许能想起来……   到小区门口,下了车,黎迅东说,“你带路。”   明明努力回忆当初他开车行驶路线,四面看看,试着走了一圈。东南西北,她真的很模糊,她一向是以前后左右来分辨路径的,可这里真的都差不多……   “那时都是晚上,我没注意……”   “结婚那天呢?”   明明红了脸。找不到自己的家真是罪大恶极……只得求助地看着黎迅东。黎迅东看她认罪态度还算不错,又是不知路径,算是原谅她从没来过这里了。      黎迅东走到楼门前,停下脚步等她。明明仔细地四顾,用心记住某些标志性的景物,小声嘀咕,其实她还是认得的,最多是多花一点时间罢了……   曹鸣一进门就坐在地板上,在地毯上滚来滚去。这地方好大哦,又干净。   “给他洗澡,让他睡觉。”   明明嗫嚅,“不用了吧。又没带衣服来……”   黎迅东不哼声了,深深看她一眼。明明只好哄曹鸣去睡觉。曹鸣不肯,玩了一回根雕之后,自顾跑来跑去,窜上窜下。   黎迅东拉了明明到卧室,关上房门。将她拥入怀里,低头。明明主动迎上去,黎迅东含住那娇软的唇瓣,紧紧吻住。   他的舌头向来喜欢侵略攻击,明明不自觉地启唇恭迎。那柔韧而强悍的舌头立即在她口中扫荡,追逐纠缠。明明渐渐跟不上他的节奏了,气喘头晕起来……   黎迅东嘴唇下移,滑过下巴到脖子,一触之下却一把推开。明明睁开眼。   “一身……”黎迅东一脸嫌恶,“烟火味……”   明明抿抿被吻得生疼的唇,只得在他那般嫌弃的眼色下跑去浴室了。   牵了衣领,皱起鼻子闻了闻,她换了外套的,哪有什么味?他是狗鼻子……扫一眼镜子里有些红肿的嘴唇,哈一口气。她嘴里倒有些烧焦的菜味,他还不是吻得风生云起?   忍住笑,仔细冲洗,狠狠地用了好几遍沐浴露,又仔细洗了头,刷了牙……才发现根本没拿睡衣,那家伙也不拿给她……一想到客厅里的儿子,忙紧紧围上大浴巾,在衣橱里翻了半天,最后还是只得穿了他那套睡衣,出来悄悄看向客厅。      曹鸣已经没再玩玩具了,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靠在黎迅东身边和他说话。黎迅东轻轻地拍着他后背。面色依旧冷清,口吻也冷淡得很,却在说着:   “……还带你去香港,到迪士尼去玩,好不好?”   “真的?妈妈也去吗?”曹鸣双目炯炯,满脸神采。   “当然。快睡吧,睡着了,时间过得最快……”   他是在哄曹鸣睡觉吗?拿迪士尼来哄,只怕他越来越兴奋……   “我来吧,你去洗……”   黎迅东抬眸扫了她一眼,明明只感觉身上衣服被那目光一下子烧没了似的,真是……   “已经给他洗好了,只没刷牙……没有牙刷牙膏……明天记得买。”   黎迅东一向讲究效率,虽然小孩子的瞌睡使得他有些无奈……他记得侄子黎颂没这么不乖的。他没考虑到今天他漂亮的出手保护,他的漂亮大房子带给这孩子的新鲜兴奋,不是那么容易就消失的。   明明将曹鸣抱到床上,脱了衣服。他倒也乖乖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明明看儿子一会儿,轻轻摸摸儿子娇嫩的小脸。又看向房门,呆呆出神。   “妈妈,以后我们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   曹鸣又睁开眼,伸出手摇摇正发愣的妈妈。   “嗯……”   “可是,这里是叔叔的家呀。”   明明低下头,告诉儿子,“妈妈……和叔叔结婚了,以后住这里。”   “真的吗?”曹鸣忽闪着长睫毛,高兴地想着一大堆玩具……还有大汽车嗳!一会儿又皱起眉头,“可是,妈妈,你上次说叔叔是有老婆的呀!”   明明抬头看看已到房门口似来催她的黎迅东,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神色不明。   “妈妈?……”   “那是妈妈搞错了,那时他还没有。”   “哦……是不是……”   “乖,快睡觉,妈妈关灯了。”   “妈妈,我不要一个人睡……”曹鸣的声音含糊。   “妈妈过会儿来陪你。快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妈妈,明天是星期六,不用上学……”   “……”      黎迅东看看她抱歉的眼睛,伸手盖住。吻上去,接着随手一推一拉一扯,被睡衣裹住的玲珑身段完全暴露……   明明为难地,“关灯……?”   他暗示她主动。她实在不知从何做起,以前最多是主动碰他的嘴唇……   黎迅东看她瞬间红透的脸,依她之言关了灯,又依她躺倒在床上。她却只磨磨蹭蹭地不停地吻他,吻他的唇面,吻到胸前,在那小范围地打着转。虽极是生涩笨拙,却似乎更挑逗更刺激,让已尝过那美好滋味的他实在难以煎熬。他终于忍不住了,扶住她的纤腰,动了动,一冲进去。她却是很笨拙地配合晃动了几下,就趴在他身上不动了。   黎迅东咬住她耳垂,示意她继续。她只得苦撑着起来再努力乱动起来,不过还是有心无力,几下就又偃旗息鼓了。心里又羞又恼,这人干嘛为难她!她又不是像他那样床技高超,体力又好,喜欢做这种事……想到此,她又有些吃味,更没力气动了,也不肯再动,从他身上溜下来。   黎迅东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天色大亮,明明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客厅里走动。   “曹鸣……”   唔,她竟全然忘了要去陪儿子的!挣着要脱离环住她的双臂,坐起,看黎迅东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忙拉上被子,身上又被他弄得到处都是痕迹,幸亏不是夏天……   “我……去看看。”   她恨不得合上他的眼睛,但他只那样直勾勾地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什么。曹鸣已经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又叫着妈妈,简直要哭起来了。她忙答应着,不再去管那片紧跟着她的目光,跳下床,屈身跪在衣橱边翻找。匆匆套上一件高领薄毛衫,瞥见黎迅东依旧那般盯着她,又红了脸。不管了,她也不记得衣物怎么摆放的,内衣还得一番好找……   曹鸣终于捶起他们的房门了,明明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就拉开门。   “妈妈!我肚子饿了……”   曹鸣揉着肚子,满怀委屈地扑进妈妈怀里。明明忙抱他离开房门,替他穿好衣服,洗漱。这里厨房用具都很齐全,可惜还未开伙……   “曹鸣,你等妈妈一会,妈妈换了衣服就带你下去吃早点,好不好?”   “妈妈……”   他实在是饿极了,从没这么晚还没吃早饭的呢——幸而如此,不然他就要记得找妈妈算账了,昨晚居然又让他一个人睡觉!上回妈妈说不会了呢!      明明匆匆抚慰了几句,进房间打算直接换了衣服——也来不及洗漱了。随便拣了件内衣就冲进浴室,却见黎迅东正在冲浴,脸一红,忙退了出来。   她也是莽撞,怎么就没注意床上没人了呢。也懒得去外面浴室了,将他拉开的窗帘重新拉上,匆匆换上衣服。说了一句:“我带曹鸣下去吃饭。你吃什么,要不要我带?”   黎迅东腰间围了浴巾出来,看她已穿戴整齐了,眉头一皱,没梳洗就要跑出去?明明在面前半裸男人的一片春光,绝非善意的两道目光下,早低了头。   “我带他去。”   “不用的……”   “你这样出去丢我的人。”   她垮下脸。   “你知道在哪买吃的?”   哦,也是。   黎迅东自认为考虑不周到,带了曹鸣出去吃东西,又说会带点回来给她。曹鸣倒也乖乖的了,他似乎认为跟叔叔出去吃,能吃到更好的。而妈妈,总要他喝不喜欢喝的牛奶……   “叔叔,你真的会跟妈妈结婚吗?”   “我们已经结了。”   “可是……”曹鸣觉得有些不对头。结婚是要吃酒宴的呀,有很多人,很热闹的,还有许多漂亮的大汽车开来接新娘的,妈妈……也应该穿婚纱的呀!可最关键的,“那你到底有没有老婆?”   “有。”   “那你怎么还跟妈妈结婚呀!”曹鸣大叫起来,小拳头雨点似的落在他大腿上,“不行!你不许欺负我妈妈!”   “你真是个小傻瓜!”这糊涂劲儿可能也是遗传自明明,“我跟你妈结婚了,你妈就是我老婆。”   “哦!”   曹鸣眨着眼,认真地想了想,仰头,眉头皱紧,还是有点怀疑地直盯着他的脸。   “你可不要骗妈妈,妈妈最不喜欢骗人的人了!”曹鸣认真地交代。   黎迅东心里一动。   明明在楼下迎上他们。   “怕走丢了?”一步也不敢多走?   明明白他一眼,接过食袋,“我……你今天……?”   黎迅东微不可及地皱眉,“我今天在家,你去办好你该做的事吧。……曹鸣,你呢?”   “我带他回去吧。”明明忙抢着说,一面去拉曹鸣。   曹鸣眼睛只看着黎迅东,显然他很想留下来玩。   “回去?”   两个字像石头一般硬邦邦冷冰冰的,明明立即知道是自己还没当这里是家惹怒了他。可让他那样的人带孩子……?但想到他要自己做的事,也只得罢了。    ☆、(一八)   明明打车去医院,路上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中午,医院人少了许多,明明刚走进大门,就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她站住,踌躇,一时不知如何面对。   黎迅东的父母这天一起进城到医院看望生病的亲戚。中午了,不顾亲戚的挽留,自己出去吃饭。   “明明?”黎母惊异地叫出声。   “大叔,大婶……”   明明慌忙招呼,一出口就觉得不太对。黎迅东昨天倒已叫了她父亲爸爸了,可她……不过,看样子,他父母肯定还不知道他们结婚的事。   黎父黎母互相看看,一时很是感慨。当初,这丫头追着他们的小儿子到处跑,若不是儿子已考上大学,他们肯定是要坚决反对的,哪会像许父那般放任女儿早恋胡闹?待到她也考上了大学,他们虽还是不太满意,但又无法改变儿子的意思,也就当她是未来的儿媳了。那几年,儿子当她是自家人,在她身上倒花了不少钱。可后来,她却突然把儿子抛了嫁了别人,当时一家人几乎气死!   “你怎么也来医院呀?”   黎母温和地问。如今儿子出人头地,连带黎家一族都是门楣生辉,自然春风得意;倒是听说她不太如意,她也不必还斤斤计较了。   “我妈……孩子奶奶身体不太好……”   “听说你丈夫……嗯,前不久死了?”黎母仍是和蔼可亲得很。   “是……孩子他爸是去世了。”明明只好避开那两个字。   “唉!年纪轻轻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黎母看着她感叹一句,又接着问,“……孩子今年几岁了?是儿子还是女儿呀?”   “四岁,是个男孩。”   黎父催黎母走。他们慢慢走出去,回头又看一眼。人哪,真是没有前后眼!这丫头,当初如果不变心,很可能已经是他们儿媳了,如今也不会这样惨!   虽然,他们一直都认为这丫头配不上儿子,现在看来,事情发展了这般地步,自然也不错,儿子可以找到更好的姑娘。只是,自己那么优秀出色的儿子竟被这个叫人看不上眼的丫头抛弃,究竟是气不忿哪!   何况,他们也还是为儿子的婚事操心。这几年,儿子忙于工作,很少回家,而且从未带过女朋友回来。都上三十的人了,结婚还没影儿,可不急死他们了吗!虽然村里打工的人回来总说他有许多女朋友,那也不过是他们对有出息的都市青年因羡慕而臆测的夸张之辞。即使是真的,那样胡闹,却不正经结婚成家生子,一辈子老实本分的他们怎么能看得惯?但又管不了,就是念叨,他也一向充耳不闻。何况又不在身边,只得任他罢了。   上次他们老两口去S市,的确看到不少姑娘对儿子有意,他们对其中一个姓杨的姑娘特别满意!那姑娘多懂事呀,爸爸妈妈都是大学教授,对他们这样的乡下人那么殷勤礼貌!人又能干,还漂亮得像个仙女,他们多想儿子能和她结婚呀!可儿子却矢口否认他们的关系,后来还……唉!那么好的姑娘,比这个明明也不知强多少倍,他不满意,还要挑个什么样的?大概也是挑花了眼吧!有时候想起来,又难免要怪是这个丫头耽误了儿子终身……      曹母晚上睡得不好。明明到时,她正朦胧睡着了。   “阿姨,辛苦你了。我妈她怎么……?”   明明看还是那个阿姨,忙招呼。   “你妈没事。昨晚没睡好,可能是有些……不安?可能是有点担心你。”   阿姨犹豫着,小声告诉她,曹母总要她走,又向她打听儿媳的事。   “哦。”   很一会儿,曹母才醒,护士来检查后,明明去买了饭给她。   “妈,您想吃什么,我给您买。要还是喜欢家里的粥菜,我回去就给您做……”   曹母默默看她一会。衣服是新的,鞋子也是新的,脸上也有光彩了,头发梳得也比以前认真伏贴,整个人体面整洁,像变了个人似的。虽然前一段日子是自己拖累了她,可现在……   “明明啊……”   “妈?”明明也很想告诉结婚的事。可她身体那样,又担心她会生气,受不住,而黎迅东似乎已不容她再拖了吧。   “我还是回家吧。”曹母也犹豫了,“你哪来的钱还请这不必要的护工啊?”   “妈,您还是再住几天吧。您身体还没完全好,我真不放心……”   曹母看她不肯正面回答,更加不安,坚持要回家。明明只好去问医生。医生说回家也可以,一定要注意多休息,补充些营养,情绪上也要避免波动……      回到家,明明下决心告诉了婆婆。毕竟外面也有些话了,传到婆婆耳里只怕更要生气。   “结婚了?”   曹母呆呆地重复。   “妈,对不起……”   明明忙上前扶她,曹母无力地推开。渐渐地,双眼冒火。她也一直在怀疑什么,可决没想到竟是已经结了婚!儿子死了还不到五个月,她居然就另寻新欢了!这段时日,她倒也一直在床前床后侍候着,那么,是早就在跟别人交往了?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快?焉知不是因为心有愧疚,才一直这么周到地照顾她,也好早点摆脱她吧!可也不能就这么等不及,这么快就登记结婚了吧!   曹母的愤怒,明明自然感到很抱歉。   “你走,你走!既然都结婚了,你还回这个家做什么?你还用理睬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   “妈!……”   “我不是你妈!”   明明愧疚不安。她也觉得自己再婚是太快了些,还真是有许多事……他说,她这边的事她解决。可他那边的,她真什么都不用管了吗?那一纸婚书真的就能敌得过那些反对他们的力量?他父母只怕更不会接受,想想就觉得可怕……   曹母不肯让她服侍,只让她收拾东西立即走。她当然更不敢离开,只寸步不离陪着婆婆。曹母翻来覆去想想,伤心地大哭起来,只不理她。   曹大妈过来,看曹母哭得那般伤心,明明在一旁也陪着流泪,只当他们婆媳俩想到曹青心情不好。忙劝明明不要哭了,先出去,她帮着安慰她妈。曹母擦了眼泪,把这些告诉她。   曹大妈自然也是吃惊之极,不敢相信。但既然是明明亲口所说,却也不得不相信。想到儿子,更是惊愕难言。   “也没看见她跟谁交往呀,她不是一直都忙得脚不着地的……每天那么辛苦,到处跑,哪有时间跟人家交往……”曹大妈还是有些怀疑,“何况,还这么快不声不响地和人结婚?上次……”   “只怕她是在曹青没死前就跟人家有来往……”   曹母咬着牙,越想越觉得儿子太冤了!自己也很冤,她可是一直当明明是女儿的!这回,忽然这么快结婚,事前一点风声都没透,这才让她知道!   “明明哪是那样的人呀!……”曹大妈忽然叫起来,“哎呀!”   “怎么?”   “他婶,你说她是不是跟了个糟老头子呀?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们家三七也提过的那个,他们公司那个什么经理就对她不怀好意……还有,怎么说她也不过这个把月才不对头,从拿钱给你做手术……”   曹母怔住,半天扑倒床上,又哭起来,“那就是我造孽,我害了她了!……”   明明在外听见,哭笑不得。这下她又该怎么说?说不是老头,是她初恋情人,只怕婆婆更要生气……反正是不该这么匆忙就结婚的!这个黎迅东,真害死她了!上次在小公园,就有人叽咕她什么……瞥见墙上曹青的照片,她更是歉疚。      明明跑下楼,到巷口。黎迅东带着曹鸣出来,出租车还没熄火,在等他。   明明忙奔过去。   “你……?”   “我有事要赶回去。”   “对不起……”   黎迅东当然不高兴。好不容易有了一天空闲,却只是给她带了一天孩子。她一天都没动静,什么情况也不说一声。   “算了。”   “明天是星期天,明天你再走不行吗?”   “你不知道月底年底很忙吗?”他也是挤出时间来这里的。   是哦,她在小城市小公司做个小职员,自然体会不到;他当然不同,那么大公司……   “叔叔再见!”曹鸣很留恋不舍,一天来坐车到处玩,自然快活尽兴得很。   明明目送他离开,回到家。曹母情绪安定了些,看到曹鸣回来,疑惑道:“曹鸣到他外公家去了?”   明明犹豫,曹鸣回答,“奶奶,我在叔叔家。”   “叔叔?”   “妈,就是……”   曹母有些不快,这么快就带着孙子也住过去了?可也无法,她身体不争气,孙子她带不了……不过,“叔叔”,这么说或许不是她们猜想的什么糟老头了?   “那人多大年纪了?”   “比我大三岁……”   她心里略略安慰些。但转念想到凭明明的条件,找一个那么有钱的年轻人,可能其他什么条件不会很好吧?是残疾痴呆的富家子,还是离婚丧偶的丑八怪?又有些惭愧。   明明看婆婆面色和缓些,略略放心。    ☆、(一九)      曹母只从曹鸣口中套出一点有关那个“叔叔”的事,她还不愿当面直接问明明。听曹鸣缠夹不清地说那人很高,打架跟奥特曼一样厉害,还有大房子,还有大汽车,还有……而且什么都漂亮!虽很是不信,心里却五味杂陈。   曹三七听他妈回家说明明竟是已经结婚了,当即跑来闹了一场。始以不信,听曹鸣提到什么叔叔,又看她还一直住在家里,哪有和人结婚的样子?便认定她是给人做情人去了,虽是为了自己婶婶,但也不能只顾眼前吧!她一向不是那样的人哪!他愤愤不平,又旧话重提,解释说那几回也并不是有意拖延要挟她,不过是没抽出资金,凑齐钱……明明懒得睬他。   “你也用不着躲我这样糟践自己吧?”   “你够格让我躲你吗?”明明嗤道。   “我就奇怪了,你干吗就这么讨厌我?”   “我还奇怪呢,你干吗突然那么无聊不要脸!”   曹三七不语。堂弟曹青结婚那天,看到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他就一下心动了。只可惜那时……他自然努力克制。这几年的亲戚关系也没让他把这种好感磨灭,她的为人处事反而更让他欣赏,念念不忘……可现在懊悔也没用了!他是又失去了一个机会了?他决不相信她这么快就结婚了!可她那么讨厌他,他也还是没有任何机会的吧……   再一个周五,明明下班接了儿子回来做饭。曹母仍不理她,将她收拾好的菜拿去炒——她也看不中明明做的饭菜。原先,也都是她和儿子做饭,连她老伴做的都比明明强。想到这几天明明都一直住在家里,看她样子,也不像什么新婚……心里却也是忍不住嘀咕:莫不是她结婚是假的?或许和那年轻人真的只是情人关系,她全是骗自己,让她安心的?何况,曹鸣也只说那人家里就他一个人……   坐上饭桌,正要吃饭呢,明明的手机响了。才一接起,就听一个声音。   “出来!”   明明还“喂”呢,那边已经挂了。   曹母也听见了那怒气冲冲的一声,盯着她看时,明明忙道:“妈,是他……”   曹母再也忍不住,打破几天来的沉默,“他究竟是什么人哪,你们怎么……?”   “妈,我先下去看看。”   曹鸣也要跟着下去,曹母拉住他。      黎迅东转身,看着跑下楼的明明。他很不高兴。刚才回家,又是空无一人,而且看上去这几天,她也还是根本没回去过。   明明也一直在为这件事烦恼。她不可能抛下婆婆不管,可黎迅东更不可能让曹母跟他们一起过,也不可能还允许她住在这里!瞧今天他的反应,连婆婆都吓一跳。可是,婆婆以后的生活又该怎么办?难道就像他那样,用钱请人打发身体不好的婆婆?   有时候想到这些,仍觉得这次结婚不是真的。而他们聚少离多,什么事也没有个商量,哪里像是夫妻了?   黎迅东看她面上有些忧烦之色,怒气渐渐下去,一切总有办法解决的。她优柔寡断,或许总不好开口。   “你不行吗?我上去……”   “没什么,不用的。”明明不想他插手,他们两个都会不愉快的,“我……曹鸣奶奶身体不好,我只是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安排。”   黎迅东皱眉,“那你就打算一直这样?”   “这才开始,以后总有办法的……”明明小声嘟囔。   “那现在呢?”   明明回去,对曹母说要到那边去。   “你们真的结婚了吗?不办婚礼就……”曹母是不愿心软为她担心的,可还是忍不住,“才结婚,这一周只见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他在S市工作,工作有点忙,其他的事还要等等再说……妈,您一个人在家,行吗?大妈说过会儿会来。”   曹母哼了一声。迟早都是要出门的,只不过气不过她这么快罢了!可又能怎么办?她也为难,不是吗?为了钱,为了她这个婆婆,匆匆就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还要受那个坏脾气的气,她也帮不上忙……   “妈……”   明明看婆婆眼里晃动着泪花,忙又止步。   “妈什么呀,妈对不起你……”曹母泪落下来,“说是当你是闺女了,可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尽添乱……怎么死的不是我呢!……”   “妈,您别这样说。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   曹母看她也哭了,忙又劝,“你快去吧!那人听上去脾气不好,你要当心自个儿……”      冯欣不相信,怎么也不相信呀!那天下午正好开会,散会后聚餐,冯欣便推说不去了,要明明带她去新居。明明想起上次黎迅东不满她从不回家,屋子里没有她去过的痕迹,也便答应了。   “你现在真是有钱人了!难怪你这些天情绪不错,和初恋情人终成眷属了哎!唉!真是……”冯欣感叹不已,“我真一点都没想到!……那些债岂不也是一笔勾销了?哈哈……”   冯欣开着玩笑,在房子里到处走走看看,惊叹啧啧。还打开主卧室,伸头进去。虽然有些冷清,不像住家,更不像新婚夫妇的新房,但也够气派了!   “真是黎迅东吗?屋子里连一张照片也没有,我看说是其他人也不为过。”   “你胡说什么呢。”   明明也觉得不像。他们除了登记,其他的确什么也没有——登记还那么匆忙呢。   冯欣自然也知道是胡说。她只是有些不太相信而已,明明怎么可能会和别人这么快就结婚的!问她些细节,明明也不知该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对她还是什么也不说,以后怎么安排,办不办婚宴,是就这样安于现状两地分居,还是去那边,她全不知道……而且还有那么多事没解决呢,都说各顾各了,唯一比较亲密的就是……同床共枕的时候。      “明明,你们真结婚了吗?怎么看也不像,以前不是说他要和那个校花结婚的?”   “那不都是你告诉我的吗?”明明也奇怪她的消息来源了。   冯欣用力回忆了一下,“是大熊……那次从S市回来。他遇到那谁,反正恰巧认识那个校花,说她终于要结婚了。还说是什么多年马拉松,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之类。我们都以为,那还不就是她和……”她越说越没底了,她是不是想当然地参与制造了一起谣言?   明明想想也是。杨璧菲真决定要结婚,自然会让这边熟人以为她是要和黎迅东……   冯欣尴尬地笑笑,回到原来话题。   “可你们……哪有这样就结婚的?宴尔新婚如胶似漆,才结婚哪有你们这样子的?我看他不会是拿你当情人吧?”   情人?目前这状态倒也真像……   “我们登记了!”   “登记?你觉得这样……”冯欣摇头,怀疑主义泛滥,“什么时候办酒都不跟你提呀?你那里一大笔糊涂账,他难道一点不在乎?说实在话,他可真不是那样的人啊!真那样……还成圣人了呢!”   “是还有许多事呢……现在又很忙,可能要过一段时间。”   她其实是无所谓婚宴的。只是,他总不可能不请请亲戚朋友……想到这个就头大,往后推推也好。   “你把他想那么好呀?”   “这回,他是挺好的,真的。他对曹鸣,还有曹鸣奶奶,虽然有时候也不很高兴,可还是很照顾的。不高兴也是人之常情呀。”她十分理解。   “那他对你呢?”   “他对我也很好呀。”   冯欣有些不以为然。刚才一路想了想,此时一个想法早清晰地浮现出来。      “明明,你听说过这句话吧:如果一件事情好过了头,那它很可能是有问题的!我不得不提醒你,就黎迅东那个脾气性格,心胸气度,你觉得现在这样正常吗?他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呀,怎么可能对曹鸣和你婆婆一点也不在乎,还那么好,在这里安家?我看哪……”   “我也有些担心……”她当然一直也很不安,也曾猜疑不定。可那些不好的念头一闪而过,总在看到他时就很快消弭了,而且,她智力有限,又很健忘,根本没多想那什么猜疑。更叫她不安的却是,“我害怕他是不是……”   “是什么?”   “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才这样对我好……”不顾从前的种种恩怨,不顾现在她身上种种他决不可能接受的残酷现状,他那一面就像是为了实现从前他所许诺过的一切——从房子,房子的布置,还有一些生活细节上……   冯欣惊异地瞧着明明,只觉得她不可思议,“他身体不好?”   “那倒也看不出来。”   尤其是和她翻云覆雨的时候,简直生龙活虎……但也似乎是没了明天似的……   “哎!我刚才那样说,是要警告你,不是担心他。你倒痴心!”冯欣大为不满,“依我看,或许呀,他这一切就是存心报复你的!反正他那样的人,根本无所谓结婚不结婚的,在S市怎么胡搞你哪里知道了?原先都那么多女朋友,现在就是养十个八个,你也抓不到……而这边,他可能是故意对你好,和你结婚,让你重新爱上他,像原来那般死去活来的……然后再狠狠地捅你一刀,以同样的方式报复,让你万劫不复……”   明明听她说得如此惊怖,想否认,却见卧室的房门忽然开了,黎迅东出现在门前。   “啊!……”    ☆、(二〇)   明明听她说得如此惊怖,想否认,却见卧室的房门忽然开了,黎迅东出现在门前。   “啊!……”   “怎么啦?……”冯欣一扭头,也吓一跳。刚才看房里明明没人的,他躲哪里了,还是真见鬼了!   黎迅东头发上还在滴水,显然刚才是在浴室里洗头或沐浴了。这人洁癖过分,自然不愿一路风尘后就出去见人的。   冯欣看他面色极其不善,是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她慌忙站到明明身边去,想建议她和自己一起赶紧离开,可……   “对不起,我刚才胡说……”   黎迅东扫了冯欣一眼,目光落在明明面上。这两个都会胡思乱想的人,至今不变。而且,都会走极端:一个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恶棍,一个以为自己要死……   “究竟是你聪明,一眼就看穿我为人。”黎迅东讥讽地说,“冯大小姐……”   “你,你今天怎么又回来了?”   才走三天不到呀,明明忙打断他的话。她可一点也没想到他会在家……   冯欣只得灰溜溜告辞,胆战心惊地离开。   “你别生气。冯欣她有口无心,胡说的……”   “她说的没错。”   明明当然不相信。   黎迅东冷冷地道:“当初我是作为男友,你背叛我的;现在,你当然是要作为妻子得到同样的待遇。”   明明面上的笑容慢慢僵住,转念想,即使他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会直接说呀。但是,如果他一直真是那样认为的,他的确会这样做的。她又垂下头。   黎迅东瞥她一眼,勾了勾唇,又冷冷地加一句,“现在不用提早伤心,你不是还没看到那些吗?”   “你……”明明重新振作,抬起头,“你要真有,那……离婚就是了。”   这死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无所谓呢!他怒气上来,嘴上却淡淡道,“我说过我不会第二次去那个三楼的。”   明明张大了眼。他是说,要她一辈子看着他不停地背叛自己?      明明坐在车内纠结。   虽然不相信黎迅东的话,可她还是纠结他这几年究竟是怎么过的,更纠结的是他为什么非和自己结婚不可?若说不是报复,他犯得着和自己结婚吗?若说他是一直还爱着她……她觉得这想法实在太幼稚,太抬高自己了!她有什么值得他爱的,何况是现在?唉!她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就和他结婚了。冯欣更警告她说人都是会变的,人心险恶……   这几年他是不是已经变得不是他了……   可是,看到黎迅东牵着曹鸣走过来,她又觉得那些过去还是不要去想好了,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虽然现在和未来她可能还是把握不住……   曹鸣微微撅着嘴。刚才他的热情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刚才老师说他爸爸来接他了,可他爸爸不是死了,再也不回来了吗?跟着老师走出去一看,他当即惊喜地叫叔叔。老师就问他,到底是爸爸还是叔叔。老师还不很清楚他爸爸死了,但以前毕竟也曾见过他爸爸的,细想一下就有些警惕了。他便告诉老师说这个叔叔和妈妈结婚了。老师这才放心地说,那是爸爸了。他高兴起来,问老师,他真的可以叫叔叔作爸爸吗?老师很肯定地告诉他,应该叫爸爸,这样才有礼貌,爸爸才喜欢。他便欢天喜地地跑过去,叫爸爸。可是叔叔却没答应,竟一下子连看也不看他了,好像不喜欢,还不高兴,很不高兴……   他不是很有礼貌吗?他也不是为了要礼物,他只想有个爸爸,他已经有好多天没有爸爸了……      明明也奇怪儿子的沮丧失落,“怎么了,跟小朋友打架了吗?”   曹鸣摇摇头,看了黎迅东一眼。黎迅东将他把抱起放进明明怀里,关好车门,走过去开车。   明明看黎迅东一直不看自己,就是以前也不这样的;而儿子居然也一声不哼,没有了往日的兴奋活泼,还怯怯地偷看他几眼。难道他对儿子怎么样了?他总不会真去欺负小孩吧?   车开动了,曹鸣终于忍不住,凑近妈妈耳边,嘀咕了一遍。   明明看了黎迅东一眼。   黎迅东眼角余光也瞥了她一眼。   他究竟还是高估了自己,许多事的确不是那么简单。   听到那声“爸爸”,他一时竟别扭苦涩之极!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否则当初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愤而和她分手!纵然这六七年来无数次的后悔,尤其是知道事情真相之后,他几乎痛苦得要疯掉!此前,他一心只想着和她再续前缘,才压抑住那噬心的妒忌,只当那孩子是孩子,她是她,是独立的两个个体。可那一声“爸爸”,却叫他想到她,那个人,还有他们两个的……他平日尽可以闭眼息念,不看不想,强迫自己理智成熟一点,但那声“爸爸”却突然如钻入心中的一只虫子一般一点一点不断啃噬他的心……   或许,真的是时过境迁,心境不同了吧?   他承认,让他的心真正面对现实比他能想象到的要艰难很多。这段时间,他也不过一直是在逃避而已。   明明默默,没有回答儿子的疑问。黎迅东不答应儿子,当然可以理解的。只是……      当晚,他们依旧在外吃了饭。回到家中,曹鸣缠着妈妈教他做作业,又因为心爱的水彩笔在那边家里,急得哭了起来。明明说明天上学再给他买一套,他还是不依。明明知道儿子心里不痛快,在撒娇,只得耐心抱在怀里哄他。   黎迅东从书房出来。曹鸣一见他,立即止住了哭声,面上犹挂泪珠。   “现在去拿,还是明早去拿?”   “明早吧。”明明咬了咬唇,“曹鸣,不许再闹!你要早点睡觉,明天去拿。今天太晚了。”   曹鸣也被黎迅东冷冰冰的面色吓住了,不敢再抗议,只得乖乖跟着妈妈去洗漱,上床睡觉。   黎迅东等了很久,也不见明明从曹鸣房间出来,愈发恼怒了。再忍了一会儿,到那边一看,她居然在那里陪着儿子睡着了。   这个死丫头!   他转身欲走,想了想,还是把她抱起来,到卧室放到床上。伸手解她衣扣,明明推开他的手,坐起来。   醒了还装睡?   “还不去洗?”   “不想洗。”   “你!……”黎迅东好容易缓和的面色又凝结。   “你先睡吧,我回去一趟。”   “什么?”   “明天会晚……”   黎迅东一翻身压住她,封住她的嘴,一面扯她衣服。明明极力推拒。黎迅东很是受伤,怒目瞪她。明明避开他的目光,“你别闹了,今天不行。”   “为什么?”   明明翻他一眼。   “你……生气了?”   黎迅东探寻着她的面色。都说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她也是吗?别人的儿子,比他,从前付出过那么多感情的他重要,是吗?   “没生气,只是有点烦。”   “你烦我?”黎迅东面上乌云迅速聚集,伸手又去扯她衣服。   “我不是说不行吗,你听不懂呀!”   “我们结婚了,为什么不行?”   虽然现在也知道了做那事要讲究点什么氛围情调之类的,可这会儿,他不想还照顾她的情绪。他强抱起她走进浴室,扯脱衣服,先洗干净再说。   明明没好气,“我……那个生理期!”   黎迅东慢慢松开她,他怎么一点也没想到这个?“……真的?”   明明不理他,将一时发愣的他推出去,洗漱。出来时,黎迅东半靠在床上,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双眉微锁,没有炽烈欲望的强悍,也没有惯常的冷清淡漠,只是难言的惆怅。她又心软了。上了床,伸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贴着他躺下。      第二天早晨,黎迅东驾车送他们母子上学上班。先回去拿那什么水彩盒。曹鸣一觉醒来,本也忘了那回事,待到妈妈提起,看看黎迅东,又不敢改主意说再买新的了。   到了巷口,明明下车,他们两个在车内等着。   “喂!”   楼梯口猛地站起一个人,明明看是曹三七。   “你这么早有什么事?”   “你,你真的,跟……跟人,同居了?”曹三七说话明显大舌头。   明明退后一步,捂鼻,“大清早的,你喝什么酒呀?”   “昨晚,喝的……”   明明翻翻白眼,绕过他,要上楼。曹三七伸臂拦住,甩了下头,力图清醒一点,“我问你话呢!”   “不是同居,是结婚。”   “我不信,不信!你骗我,骗我……”   明明用力推他,嘟囔,“我有必要骗你吗?……你让开!曹鸣要上学呢,我得上去给他拿东西。”   曹三七带着酒劲,往前一扑,伸臂将已上了台阶的明明拦腰抱住。明明吓一跳,一面使力掐他手背,一面踢他。她怕黎迅东看到了,又起冲突。听身后果然一阵杂沓的脚步,更是急着挣脱!   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大呼小叫起来,明明听出正是那个艳萍,更觉晦气。   “曹三七,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昨晚还跟我睡觉,今早你就跑来跟你寡妇弟妹鬼混呀你……”   曹三七本是不肯松开手臂的,见艳萍扑了过来,一巴掌扇过去,将艳萍扇得栽倒在地。明明乘机挣脱,赶紧奔上楼。   待到明明拿了曹鸣的文具匆匆下楼,楼下已乱成一团。不仅楼上楼下有邻居出来驻足观望,指点议论,连黎迅东和曹鸣也已经过来了。    ☆、(二一)   艳萍还在地上坐着。曹三七红着眼,正拿脚踢她,让她滚远些。她也只哭天抹泪的。这时,她已经只骂曹三七了,因为她发现一提到明明的名字,曹三七就狠命扇她耳光。她头发散乱,妆也花了,泪痕恣肆,面上指印清晰可见,一边脸颊已红肿了起来。   黎迅东沉着脸,看明明下来,冷声问:“怎么回事?”   “跟我无关。都是曹鸣大伯喝醉了胡闹!”   这个喝醉酒就打女人的臭男人,艳萍看上他真是瞎了眼!明明没好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还真够背的!   黎迅东眯眼,四面一望,见拐角处一个水池。上前几步,一把拽住曹三七拖了过去,将他的头摁下去,开了水龙头。   曹三七死命挣扎,双脚胡乱踢腾。黎迅东毫不留情地踹回去。曹三七头上瞬间被浇湿,挣扎之际冷水又从衣领灌进去,连上身都湿了,不禁打着寒噤,踉跄不稳。黎迅东抓住他短发,将他的头抬起,目光森寒地盯着他,“姓曹的,清醒了吗?你给我记住,许明明是我老婆,你再敢打她主意,再这样混闹,我饶不了你!”   随手一丢,曹三七一下跌落尘埃,狼狈不堪。   艳萍早已吓得面色惨白,泪凝于颊,一声不敢吱了,几个围观的人也都倒吸口凉气。这人长相穿着这么漂亮帅气,看起来也是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才俊,居然这么粗暴蛮横,简直不下于曹三七,这不还将他给制得服服帖帖的?   明明也被黎迅东的举动吓坏了,急忙打电话让曹大妈过来。   黎迅东拉了明明,“还不走?”      曹母独自在家,想想不安心,打电话给许父,问他知不知道明明已再婚的事。许父也明白女儿的难处,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略略叙说一遍。   曹母听了不语,回想以前种种,似乎她也无法责备明明什么。儿子已死,他们重续前缘,无可厚非;若不是不相干,还应该为他们祝福才是……   话虽如此……看着橱柜上那个年轻人送来的营养品,想想早早去世的儿子,又忍不住伤心难过之极。   在空荡荡的家里走着,到处摸摸。老伴死了,儿子也死了,明明走了,孙子也不可能留在身边……捧着全家福,一张张笑脸看过去,刻意不去看那个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她老泪纵横!不过三年就支离破碎的一个家呀,但……最小的两个,总算是有了新生活,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吧?她别无牵挂了!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走走看看,她也不知是想整理什么,还是留恋着什么。最后到最小的一间储藏室里停下。这是儿子幼时的房间,后来有空没空也喜欢在这里坐一会儿。   翻看着角落里儿子的遗物,幼时破烂的玩具,作业本,书籍……至今还被他用心保存着。这孩子就是眷恋旧物,用过的东西总舍不得丢,明明还曾笑他跟自己爸爸一样老古董似的……   到窗前的小书桌边坐下,拉开似乎已很久没被打开过的抽屉,一件件地看着那里面的小物件。用坏了的几个发卡,一沓旧照片,不是家庭相册里的那样一张张完整的,似乎是从什么合照上剪下来的,似乎是明明学生时代的小头像,甚至还有一团头发……这都是明明的东西?但明明几乎不曾进过这里的!   待到翻出最下面的一本小册子,打开看了几眼。泪眼模糊之中,满纸似乎都是“明明”二字,是写给明明的?她努力定定神,看了几页,不由放声大哭!   她那苦命的儿子,为何竟是这样短命!老天不公哪!……      到了晚上,明明依旧没有回来,打电话问她要不要请人陪。她当然拒绝了,说曹大妈会过来的。   曹母郁郁不乐。   曹大妈吃过晚饭就过来看她,将早晨的事略略说给她听。她赶过去的时候,明明和那小伙子已离开了。虽没能亲见,却早被街坊们大惊小怪的一通夸张而渲染的多人重复描述,连细节都弄得清清楚楚,而儿子酒醒后的沮丧和绝望也让她相信了这些。   “都说那小伙子可高大帅气着呢,也难怪明明看不上我们三七!……三七从小到大可不也是个打架精?念书那会儿三天两头叫家长,他爸不管事,都把我烦死了!就这样还被他打得还不了手……真横哪!我看也好,这回叫三七受个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闹!真气死我了!……浑身都湿透了,这么冷的天,不生一场大病才怪!活该!……听说开的还是一辆奔驰,看来不是一般人哪!”   曹大妈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又是无奈,所有信息涌到舌底,她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乱七八糟说了一通,想了想,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不过,就怕是个黑社会打手什么的,那张脸阴森可怕,冷酷凶蛮得很呢……”   曹母只呆呆地似听非听。   曹大妈强压住自己的情绪,又宽慰她看开些。   曹母点点头,说明明对自己已够仁至义尽了,就是自己儿子在世,怕也不过如此;而她一个人能拿出那么多钱给她做手术,还这样照顾……原先她一直就很孝顺,现在,她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了,以后凭她怎样吧。   “可是曹鸣……”   “是她儿子。我这样……跟着她自然好些。”   “也是。”曹大妈点头,“不过,就怕他后爸对他不好呀!”   “那也是他的命,谁叫他亲爸爸短命死了呢!”   曹大妈看她如此消沉,只当她想起儿子伤心,要陪她过夜。曹母让她回家,又说了些感激她的话;一再坚持让她回去,说自己一个人没事。   曹大妈回到家后,躺在床上,睡至半夜,想想不安心,起来打电话也没人接。她总觉得曹母说的那些话有些不对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还有病,说话什么的也不像前几天那么有生气……她有些恐慌了,忙推着丈夫起来,要去看看曹母。曹大伯是个万事不放心上的人,只管自己一天三两酒,怎肯半夜三更起来呢。儿子又不知跑哪儿去了,曹大妈只得自己出去到那里。拍门很久,总没有动静,急得团团转。给明明打电话,又去邻居家叫人来砸门。      这晚,明明那里更其平静。因早晨那一场不愉快,黎迅东不许她再回去;又因他第二天要回S市,三个人早早就睡了。睡至半夜,手机响,明明模模糊糊地接了。   “明明!你妈出事了……”   明明一下惊醒,一跳下床。边穿衣服边问怎么了,曹大妈说正等车,要送医院。   黎迅东也赶紧起来,穿好衣服,驾车和她一起赶到医院。路上,打电话给医院让做好准备,他那里有同学,熟人。到了医院,曹大妈在手术室外着急地走来走去。   “洗胃?”明明大惊失色。   “是呀,你妈她吃了安眠药……”曹大妈语无伦次地叙说起事情经过,“我就感觉不对头,她说那些话,还说……半夜里我越想越是不安心……”   黎迅东扶住明明到一旁让她坐下,要她镇定些,一面轻抚她后背。明明咬着唇,双手紧紧抓住膝盖,极力镇定。   曹大妈惊异地看着黎迅东。原来果然是一个这么漂亮出色的青年!就是给他做情人,恐怕也会有许多女孩趋之若鹜的吧?只是,再看看明明,却生出一种儿子配不上明明的类似感觉来……   半个多小时过去,门开了,医生等一起出来。   “还好,送来的及时,吃的也不算多,过会儿应该会醒的。”      明明坐在床边,握住曹母的手。一场惊吓过后,看婆婆并无大恙,她又有些生气了。   “妈,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您以前就说当我是女儿,说我跟你一样,从小没妈……您会当我一辈子的妈,可世上哪有您这样的妈呀!……”明明很是一通责备,却又忍不住哽咽了,“就是您现在讨厌我,不认我了,您还是曹鸣的奶奶呀,您怎么能这样?你是要曹鸣长大了怪我吗?……”   曹母羞愧,也呜呜咽咽地哭着,“我是个没用的人,只会连累你,什么都做不了,哪还能给你当妈……让你操心……”   “您知道让我操心,还这样呀?……”她擦擦满脸的鼻涕眼泪,还是又生气又难过。“就是我马虎大意,一时疏忽了,您直接骂我说我不就是了,干吗这样吓我!”   曹母抓住她的手。唉!死了也罢了,为何总死不了!   黎迅东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这老太太真不让人省心,明明说话还是那么直接……   曹母也早注意到他,这时候看他走过来。   “明明,你让曹鸣奶奶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黎迅东向曹母微微点一下头,然后转身。   曹母看着那高大的身影走出房门,忙推明明,“你,去送送他呀……”   “妈,您……”   “妈没事。这不还有护士吗?也不会再傻了,你快去吧。”   明明忙跑出去,追上。   黎迅东回头,默默看着她。脸上泪痕犹在,“你别担心了,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嗯……”   明明目送他离开。心里叹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唉,他是何苦跑来掺和……      “哎,许明明,你这么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明明懒得回头理会,反正这家医院也不过只欧阳吴峰一个熟人罢了。   欧阳吴峰偏不放过她,几步赶上她,“我听说……好像是那个黎迅东打电话让我同事做手术准备的,奇怪哦!”他颇为遗憾,昨晚怎么不是他值班呢?   “有什么奇怪的?”   “你们……这个半夜三更的,怎么那么巧呢?”   欧阳吴峰小心探看她面色。前些日子黎迅东向他打听许明明的事,接着许明明很快就弄到钱了,而昨夜……他便猜着这小子定是有所企图的。可许明明目前这种境况,即使还对他有情——应该说越是对他有情,越是不肯接受他的吧?他们两个,这回肯定是要经历一番磨折啊!   这人是医生吗,整日无所事事,还这么八卦!明明翻他一眼,转身就走。   “哎!我说许明明,你也别太为难他了!……”欧阳吴峰看她要走,忙又问,“你们两个究竟有没有进展呀?”   真是!这丫头,还真会折磨人呢!黎迅东,这回你可真惨了!你自作自受,也得准备长期抗战了吧!风水轮流转,嘿嘿,这回,轮到他欧阳吴峰抱着老婆,悠闲在在,隔岸观火了吧!    ☆、(二二)      几天后,曹母出院。折腾了这么一场,曹母更加沉默,思前想后,只觉无脸面对明明。明明倒对她依然如故,努力鼓舞她的生存意志。白天请大妈多来陪陪,又让曹鸣陪奶奶说说话,和奶奶多闹闹。除了上班,一下班就回家寸步不离地陪着她。慢慢的,曹母也不好继续消沉下去,问起黎迅东的事。   “你爸说你们早就认识,你们……是因为曹青才分开的?”儿子那本册子里有他自己的想法,她没看全,也不太明白年轻人之间的事,但明明……   那年轻人……除了性格脾气,看上去各方面都比儿子强。儿子,能有那本事从他手里抢走明明?   “不是的,妈。是我们自己出了问题才分手的……是我说跟他分手,大三那年暑假就分了的。他……反正他很生气……我们彻底分了之后……你知道的,后来才和曹青一起的。”   轻描淡写几句,过往的几年恋情也不过如此啊!   “这么久了……那他怎么又找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来找我。”   当年分手,说是他的错,怨他吧,他却总那么理直气壮地说她欠他;说是她的错,怨她吧,还真不知他怎么忽然想起来回头,还要现在这个更糟糕的她……明明一直也想不通,也懒得想了。这时候眼珠转了转,“冯欣说他可能是为了报复我……妈,您说我怎么办呢?”   “什么,报复?”   “他偏要认为是我背叛了他呗……”也是,她当初是拿曹青做借口提出分手的,后来又真和他结婚了……“那天去登记,我都不知道,是他强迫的,不然哪那么快?”   “他,他……”曹母着急起来。   明明暗暗吐了吐舌。她说的也是事实,让婆婆担心,或许算是有点人生牵挂吧,但当然要看她对自己感情的深浅了。   “他不会对曹鸣……?”   “妈,这个您放心!他那个人不至于那么坏。若他连小孩子也不放过,也不会等到现在,他只是恨我罢了。”   “恨你?……”曹母想了想,“那他做什么还借你那么多钱,还跟你结婚?”   “谁知道呀。冯欣说,他可能是想以同样的方式报复我……”明明皱眉,伸臂环住曹母的腰身,带些惯常的撒娇语气,“给他听到了,他还亲口承认!妈,其实我也真不懂他……我看到时候我没地方去了,还可能要回这里。妈,您会不会不让我回来呀?”   曹母不语,心情复杂。想起那天许父所说,语气里似乎也很有些担忧。而真如他们所说,那么多年没来往,现在突然借她那么多钱,又强逼着结婚,还真是挺让人费解的。那年轻人面色阴沉得很,脾气又坏,看样子不是一般人,的确不像是好惹的……      “一月十号起你要休长假?”   常华和马彭异口同声惊问。此人以前很少休假,又说父母身体健康,家中无事,不必浪费时间,整个一工作狂,这回竟要休假20天以上?   “你要做什么?旅游?……”   “对。”   “怎么想起旅游了?少见啊。”   “结婚。”   “结婚呀……”常华点点头,随即,“结婚?!”   “结婚?!”   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形定住了,一白胖一黑瘦的两张脸上满是震惊,半天互相看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马彭首先反应过来,“怪不得这些天你老不在公司,还总把事情推给我们,原来就是出去约会?”   常华也立即兴奋地跟着问,“谁呀,是哪个大美女?周薇?苏美津?……”   他对黎迅东婚恋的兴致一直很高。上次没能撮合成他和杨璧菲,眼看杨璧菲这么多天绝足不至,马上就要进入结婚礼堂了,颇是遗憾。此时立刻列举出可能的人选。   马彭不屑,怎么可能是他们周围的熟人嘛,一定是前不久出差时遇到的一见钟情之人!   “回来会请你们吃饭,到时你们自然知道。”   黎迅东转身就走,没兴趣和他们啰嗦。   马彭在他走出去之前,还在猜着,“或者是你爸妈给你相亲的?……”他好像记得前一阵子黎迅东飞回老家去过。   他父母也是。每次回家,打电话,总一直在耳边念叨这事;只怕黎迅东比他更甚,又从不主动去约会,这种可能性最大。年纪大了,反正必须要结婚,那满足一下父母的愿望,和一个差不多的人结婚也有可能。可是,怎么就这么突然呢?   马彭回到位子上继续做事,忽然拍桌而起。常华忙问,“咋了呢?”      马彭旋风一般冲进黎迅东的办公室,咬牙切齿,“是许明明?”   黎迅东抬眸看他一眼。   这一眼让马彭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你疯了!绝对是疯了!……”   常华也跟着奔了进来,兴奋地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马彭,是谁是谁?”   马彭满脸涨红,义愤填膺,“你鬼迷心窍了你!她许明明,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还跟她结婚?你以为你是情圣啊!……”   黎迅东腾地站起身,怒视激动愤怒的马彭。若不是老同学,早一拳招呼到他身上了!   常华惊愕地张大了嘴,半天也难合拢。   “从这里滚出去,我的事用不着你来啰嗦。”   “你以为你们还能回到从前吗?你不怕……”   黎迅东满身煞气,大步从桌后走出。   马彭仰头挑眉,气呼呼地与他对视。常华一触到黎迅东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战,忙推马彭出去了。   “到底咋回事呀?……”常华按马彭坐下,开玩笑道,“你怎么这么生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他……有啥,啥啥什么想法呢!”   马彭瞪了常华一眼,瘫靠在沙发上,半日不语。   常华也只好跟着沉默。年底这么忙,今天这么忙,黎迅东要请长假,也算避开了最忙碌的时候,无法可想,且不得不允许。好在他们加班也是常事,今天这些事……现在休息?唉!算是调剂一下好了。   很久,却见马彭摇头,又扯了扯嘴角,露出无奈的一笑。   唉!他真是难以接受!即使上次他拿许明明来劝慰杨璧菲,也绝无半点想到他们结婚的可能!只以为黎迅东不过是为了确认许明明是不是一直还爱着他,安慰自己过去那一段情还值得他曾经的付出罢了!如今看来,他竟似乎是逮住这个机会,迫不及待地就和她结婚了!或许,他是早后悔了……   马彭又缓缓摇头。也是,这个黎迅东,若不如此,恐怕也不是他了……      大学时,他们几个来自天南地北的男生同宿舍。外形出色,学业优异的黎迅东入校不久就吸引了不少女生的注意,其中以来自S市的校花杨璧菲和B市高干女王幼婉为最有名。   杨璧菲是他们同届外语系的女生。王幼婉比他们高一届,被她那个中年得女的父亲娇惯得目中无人,骄纵之极,不是他们这些比较含蓄细腻的南方人能接受的……她与杨璧菲一撞上就打擂台,当然也并不仅仅是因为黎迅东。杨璧菲在她那泼辣强悍的作风下,更显得温婉柔顺,让人怜爱,讨人喜欢。何况,她算是书香门第,家世也不差。   黎迅东对这一切只如不见,无动于衷。他们不免半是妒忌半是羡慕地问他会选哪一个:是婉约的南方大美女,还是豪放的北方俏佳丽?是美貌呢,还是权位?黎迅东总不理会,说他们无聊,逼急了,只一句:“我有女朋友。”   他们哪里相信?即使高中恋爱,那些小儿科,扮家家酒一般,一毕业早一拍两散了!只以为他在得瑟,故意显摆。   只是,倒也渐渐注意到他确是有些恋爱中的迹象。那时手机还未在学生队伍里普及,在宿舍里,黎迅东经常接打的电话除了父母的,就是一个叫许明明的女生电话。他一向话不多,对对方的回答,也总是嗯嗯啊啊的,有时略说多一点的就是训斥对方,不许她做这不许做那……语气严厉得像个兄长或父亲,面色也依旧冷若冰霜,但眼里又时时洋溢着柔和、温情、喜悦的光芒——对于他那样冷清的人,不是恋爱又是什么呢?      大一的下学期,一天,天还没亮,他们还都在被窝里做梦。黎迅东起来接电话,几声怒吼成了闹钟,把他们全体叫醒。   “什么!……你跑来做什么!……你给我站在那儿别动!我马上来。”   美梦被打断的他们不仅不生气,反而兴奋起来。肯定是他那个女朋友来了!平日没事,他们提及许明明,总要猜测她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让他连杨璧菲和王幼婉瞧也不瞧?马彭几个更是急切,非要跟着他去接他的许明明。   一路上,他们调侃,戏谑,猜测,那可能是个绝代芳华的连杨璧菲都比不上的青春美少女吧……该是他们一同奋战高考时的战友,患难之交格外深厚,显然那女生还因此没考好……那女生高考在即,却还胡闹跑到这里来,他的确该如此生气!   谁知到了火车站,他们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不堪卒“睹”的画面。    ☆、(二三)      在B市还比较清冷的春季凌晨,飞扬的漫漫风沙中,那座雄伟壮丽的建筑前,瑟瑟缩缩地站着一个毫不起眼的十六七岁小女生。小女生一看到黎迅东,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扑入怀。他也紧紧搂住那小女生。那小女生又哭又笑,激动之极——当然也有可能是冷的。   待到看清许明明长相,不免更加失望了!——这女生简直跟她名字一样普通嘛!不过清秀之姿,五官还算漂亮,但人也太小了!与杨璧菲她们比起来……不可比,简直没法比,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稚嫩,瘦骨伶仃(可能正在抽条,还没完全发育好……),齐肩长发,厚厚的发帘盖到眼睛那里,风一吹,或头略一低,那巴掌大的小脸都快遮没了。乳臭未干,一身学生气,还背着一个双肩旧书包……   就是说他妹妹,他们也不能相信呀!黎迅东虽来自农村,可他老家早脱贫致富奔小康了,举手投足,那真是风度翩翩、傲然卓然之至!而这丫头,整个一土妞。跟黎迅东站在一起,一个皎皎如明月,一个参差如蓬草,一点儿也不相配呀!   可黎迅东却并不否认他们的关系,对他们不以为然的态度还很不高兴。后来才知道,这丫头才念高一,初一时就认识了。黎迅东高考结束那一天,他们将那所谓的友谊升华了一下,确定了关系。   小丫头颇是得意!一路吱吱喳喳说个不停,把自己千里迢迢、独身北上的行程详细说了一遍。   勇气可嘉,他们在一旁也只得赞叹这一点。疯丫头,无知无畏,为爱疯狂了。   而黎迅东却一直沉着脸,狠狠责备了一番她的大胆妄为,又问,“你竟然逃课?”   “没有!”她忙否认,随即兴奋地说,“你猜,我为什么会有时间?五天呢!”   黎迅东皱眉想了一下,“哦”了一声,“你不是每年都要参加长跑的吗?你们老师怎么会放过你?”初中三年,她一直是校运动会中长跑的几个纪录保持者,出尽风头。   “你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学校春季运动会,三天假,加上双休日。   “问你呢,你为什么不参加?”对她讨好的笑容,他依旧不假以颜色。   许明明不在意,“请假了呀。我腿疼,不能跑。”   “腿疼?怎么了,又摔跤了?”黎迅东立即蹲□要检查,看到马彭等人异样的目光才又站起来。   “没有。只是前几天崴了一下,没怎么样。我就略略夸张了一下,说一直疼,走路也不利索,不能跑。老师也没办法。嘿嘿……”   黎迅东显然很有些后怕她这一千里之独行,她只是满不在乎。   马彭他们又惭愧又羡叹。他们当中入学那天还有家长一路护送到校的呢!这小丫头据说还是路痴,居然为了爱情孤身上京……黎迅东,真是一个蓝颜祸胎,在大学里招蜂引蝶不算,还早早就在老家招惹了这么一个未成年少女!      几天相处下来,他们渐渐觉得这丫头也不土了,反而都有点喜欢上了这个单纯可爱的女孩。虽依旧看不出她有什么吸引人的成熟魅力,但那毫不矫饰、天真无伪,随和率性、执着痴心的性子也颇让人敬重、开心。闲了时,又忍不住逗她。   他们夸说本校女大学生美丽优雅,聪明才气;她却那么土气,实在有点不怎么配得上黎迅东。她虽也不无羡慕欣赏那些女生的美丽,却还是不在意地说,“等我上了大学,我也会那样。”   她和他们一起在校园闲逛,对B大校园之美,人文之丽,几乎每一样都毫不掩饰地惊叹羡慕,发愿说她也要考来这里。黎迅东带头毫不留情地打击她,“你,一辈子也考不上。”   他们又提起有高干女追求她男朋友,那个女生以后会帮黎迅东步步高升,带给他锦绣前程,你一个乡下丫头能给他什么?“他不会在乎那个。”责怪他们太势利了,庸俗!   之后两年,她没来B市,大概是黎迅东不许她来。但每逢假日,黎迅东大都不肯留在学校,必回老家。   大四那年,她真的考来了B市,只是没有考到他们学校。那一年,他们就如一般情侣一样黏在一起。   当初听说并看到黎迅东有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女朋友而气得倒仰的王幼婉,看他们居然真一直如此出双入对,更其恼怒。   毕业前夕,他们几个决定去S市。告知许明明时,她一副失落失算、悔恨当初的模样。她大约是想,早知她就该考S市的学校,他们相伴时日更久长,而此后就不会再有别离了吧。这丫头,委实可爱可怜。当时,他们也为她担心,虽然有时也觉得不必要。毕竟,大学四年,追求者如云,黎迅东眼里也从未有过其他女生。   他们也责怪过他无情冷淡,辜负明明对他的依恋,又将一个女孩孤零零留在千里之遥的北方,小心会发生叛舰喋血之事……   黎迅东却不甚在意,只说,他走到哪,明明就会跟到哪。不过三年算得什么?   谁知,最终竟真不幸言中!是黎迅东太过自信了,还是尘世的爱情终究是抵挡不住时间地点的变迁?不过,马彭他们还是万万没想到,竟真是那个一直千里追随的许明明背叛了他!   ……   再略一思及他们分手后黎迅东这几年的种种表现,马彭长长地吁了口气。   “唉……算了!既然非她不可,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黎迅东站在门口,默默看他一眼。      曹母沉着脸,摔了帘子进了房间。   明明知道婆婆生气了,忙跟进去。   “妈,对不起,您知道我一向粗手粗脚……我,唉……妈,您别生气了……”明明向婆婆不停地求饶。   “我不生气?你不想呆在这个家,你就别呆了!你也不必在这里陪着我,我用得着你可怜吗?你走!你走!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不会再寻死觅活,连累你孝顺的名声……”   “妈,您怎么这样说……”   “我怎么不能这样说?你有了另外的家了,天天还来这里,夜里住在曹青的房间里,心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你不难受,我还难受呢!”   “妈,对不起,我知道是快了些……”明明惭愧内疚,“可没安排好您的生活,我怎么能放心?”   “当然是快了!既然都已经结婚了,就没必要再藕断丝连!我不要你假装好心,来亵渎我们曹青的灵魂!”   明明泫然欲泣,极力隐忍,默默半晌。   “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您也没必要非这么说……”   看她难过,曹母也难过之极,“你知道就好……你也别不放心我。我说了,不会再那样,就决不会了。你们既然结婚了,我思来想去,总还是要往好处想……”儿子已死,再也不可能还留住她的。他生前希望给她幸福,可……毕竟也没能让她过上什么好日子。那么,现在就该让她一无牵挂地去过自己的日子吧。   “那人脾气又不好,这总是突然说来就来的,而你又总在这里……他能不希望你每天在那边等着吗?怎么还能让你看着曹青的遗物,住这里?还有……一个曹鸣已够他不好受了,还要加上我这个老婆子!……”   “妈,您身体还不好……”明明扑进曹母怀里。   “放心,已经好多了。”曹母摸摸她的头,半晌叹道,“就是人家亲生儿子女儿也没这么一直陪着的。”   “那我请个保姆陪陪您,暂时的!等您好点了,我们再……”   “你现在真是有钱了?”曹母瞪着她,“他年纪也不大,家里还是农村的,在这里买房结婚,又在我身上一下花了那么多,还能有多少钱让你这样大手大脚乱花的?你们以后不过日子了?”   明明看婆婆如此关心自己,心里安慰,口快地道:“他到底有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在乎这几个钱的。上次我们只需要二十多万,他给了我一百万呢!我到现在还没……”   曹母瞪大眼,唉唉了几声。明明知道自己失口多言,忙歉意地笑笑。   “再多钱,也是你们的……我要那钱,算什么……”曹母怅然一叹。   “妈,欠人钱是小事,欠人人情债才难还呢!”她想起黎迅东,老说她欠他的,还说她一辈子也还不起。“以前我欠您,您这回就算欠我的,以后我可能还要您帮我呢……”   “哼……说得好听!你真怕他欺负,干吗还和他结婚?他还真能强迫你了?你怎么不考虑一下三七呢?说来对于我们娘儿三个,三七的条件真正是不错呢!”这几年曹母算是领教够了明明直来直去的说话风格,有时也会同样回击她。   “妈!……”   “说到底还不是喜欢他!”   “妈!……”   曹母嗔她一眼,又深深地叹气。   “你以为你柔弱,是软柿子呀!以前曹青还不是任你欺负?我看,那个什么东的,肯定也是一样!”从黎迅东对小曹鸣的态度,曹母觉得他人应该还不错,或者至少是有些忌惮明明的。“说话又直,能气的人死!也不知他们怎么忍受你的。”   “妈,您太高估我了,我哪那样了?”欺负曹青,那可能是他太纵容,十几年下来都成习惯了吧;那个黎迅东,她哪有那个本事?“那您还不也是忍我这么多年了?”   曹母心里的疙瘩软化了一些。两人商量着将原先他们的卧室收拾出来,曹母搬进去住,把曹母老俩口的房间改成客房。又说她白天尽可以来看望自己,只不许她留宿了。又慢慢把曹鸣的东西也搬了过去——明明这才意识到黎迅东果然是个别扭的人。虽然给曹鸣买了不少玩具,除了上次小孩打架外,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尽父亲职责的事,看来他心里还是很不愿给曹鸣当爸爸的……    ☆、(二四)      冯欣又是为她高兴,又是有些担心。   “请那么长的假?我看,你不如辞职,以后干脆当家庭主妇算了!反正他有钱养你……不过,你家务什么的也不怎么样,当家庭主妇也不够格呀!说来黎迅东还真是瞎眼了,怎么就看中你了?这也过了六七年了,他怎么还偏偏跑回来吊死在你这棵歪脖树上?”   “你什么意思呀?”   “既然黎迅东要带你回家请客办酒,说明他该是认真的。只是,你现在还怎么和他爸妈见面呀?”   明明何尝不是最担心这个?黎迅东说,反正这一关总是要过的,她是决不许退缩的!当然也无从退缩。   他就是这样,一句安慰也没有,只告诉她该做的事。   冯欣拍拍沙发,“不过,你也皮厚得很!当初不就死缠乱打把人家儿子弄到了手,人家也没怎么样你;现在虽是今非昔比,只怕更难些……好在你们领证了呀!我看,黎迅东也是想到这个,才先斩后奏的吧。他是用心良苦啊!”   明明抗议,“怎么都说我缠他呀!我怎么皮厚了,我哪缠他了!我们当初至少也是两情相悦……”   当初,虽然两人可能都是懵懵懂懂,并不太懂什么情意,可那天其实还是他先吻她的,她才抓住他不放的……   “你前些天还说他别有用心,现在怎么又说他用心良苦了?他有可能还是报复。”   现在,冯欣已基本否定了以前的想法。那黎迅东反正也是万花丛中过的人,大概不会在乎曹鸣什么的了。他跟明明旧情毕竟深厚,结婚也算是实现了夙愿……不过,不管明明介不介意,这意思自然不便还和她说。狠狠剜她一眼,嘴上却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究竟哪点好了,怎么看也是平平常常,他怎么就看你是一朵花?何况……”   “你就别再打击我了好不好?”   她已经够自卑的了!虽然现在看来他们结婚是越来越真的了,只不过,就凭年少时的那点情意,他们真的能抵挡住未来漫漫人生路上的风风雨雨,还是到时候再次触礁翻船?好在,她也能很快释怀,就当现在不过是为了弥补以前的遗憾吧。如果到时候真不如人意,至少也算是了无遗恨了,不是吗?      汽车在宽阔的山间大道上疾驰。两旁青松挺拔,残雪之下,犹自郁郁青青。再过去,山坳处卧着一个楼层林立的山村,附近却是被开采了一半山石的裸山。   明明东看看西看看,找寻熟悉的风景痕迹。   黎迅东偶尔瞥她一眼,看她两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握住。   “那么紧张?”   第一次招呼没打就跑到他家,也没见她这么紧张过——或许那时更多的就是马彭他们所说的,无知无畏。   “没……”   “那你是冷?”   空调开着,她怎么会冷?明明习惯性地舔舔下唇,转动眼珠到处乱看。   “我相信你会应付得很好的。”   “你相信……?”   “除了你在意的那个人,你不是从不知道在意别人的目光?”这是她最让他感念的一点,“虽然你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信过别人一次,我可不许你再有第二次!”   犯错?明明嘟起小嘴,就算那时全是她的错好了!这六七年呢?可,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再说,我绝不可能被我爸妈动摇的。我一直都站在你这边。”   这句话算是给她增加了底气,明明感激地看他一眼。黎迅东将她拉近,靠在怀里。   车子开进村庄。明明看宽阔的公路两旁十家倒有五六家不是别墅式就是小洋房式的房屋,漂亮别致,很有一番异族风情,不禁惊叹道:“你们村果然不愧是全省第一村呀,这几年发展这么快!”   “嗯……”黎迅东轻哼一声。   疯狂开发,资源过度利用,手里有点钱之后,争相在房子等面子工程上下功夫,不过是为了满足一下炫富心理而已。   进了村,经过了这样的几个小别墅,车一直开进了黎家院子。      黎迅东老家的房子只父母住着,他大哥一家住城里。此时,黎父黎母、他兄嫂侄子都已在家等待。时间还早,亲戚朋友和邻居也大多没到,有的则来看看,就又走了,大部分是要到中午酒宴时直接去饭店的。   黎父黎母满脸喜气。   一直不肯谈及婚事的小儿子终于结婚了,虽然突然得让他们也惊讶,但了却了久已挂心的一桩心事,焉能不称心如意?只是,儿子居然一句也不提新娘子的事,又叫他们略有不满,他们是多想知道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呀!其实,他们也很想和亲家先见见面,联络联络感情,这才是结为两姓之好的正常程序啊!可儿子……他的事,他们真管不了,能看到他结婚也不错了。   黎母和才到家的大儿媳谈天,再一次猜测小儿媳是什么样的人。   没几句话,大儿媳袁及秀已经有点不耐且不满了。   黎母心头口里自然的小儿媳自然是大都市白领,才貌双全,家世尊贵。又拿上回那个杨姓姑娘作比,认为儿子带回来的新娘定不会差她多少的。   袁及秀是同村人,家境在他们这个富裕村里也只算一般,又没上过大学,看着婆婆得意炫耀,自是不快。好在她心胸开阔,而且小叔子本来就强人不是一分两分,别说附近村中没一个青年比得上他的,就是在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啊!他选中的老婆肯定也是出类拔萃,自己当然不能比。再说,难道还和才过门的妯娌去争婆婆的宠?根本无所谓,也就罢了。      黎迅东停下车,先帮明明推开那边的门,握握她的手,自己先下了车。   黎父黎母等一家人早已从屋子里出来,站在院子里,挂着谦和亲切的笑脸迎候。他侄子黎颂从父母身后挤了过来,要抢先看看祖母口中大都市来的大家闺秀。   明明一下车,和他们一照面,那几个人面上的笑容一下子都僵住了。   袁及秀心直口快,拐拐婆婆,小声,“他小叔这个新娘怎么长得那么像……?莫不是他小叔一直忘不了她,还找个跟她相像的?”   黎迅东和明明一起走过去,与他们打招呼。   “爸,妈……”   黎母呆呆地看着向她招呼的明明的脸。即使比前些天见面时打扮得体面漂亮多了,可还是她没错,根本不可能是大儿媳以为的相像之人!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家里一下乱了。   袁及秀忙扶婆婆到内屋,黎颂对这突来的变故疑惑不已,跟过去悄声问,“妈,奶奶怎么回事呀?”小叔的新娘不是很漂亮的吗?奶奶怎么像见了鬼似的?   袁及秀没好气地说,“你不记得了?那年暑假,她不是来过我们家?和你小叔带着你到处疯,还一起掉进河里,你小叔只顾着她,差点就淹死你……亏我乍一看还以为你小叔找了个长得像的,想不到竟还是她!她当初可是抛了你小叔嫁了别人的……你奶奶没气死算是好的!”   黎颂那时不过六七岁,如今已是一个人高马大的高一生了。出来仔细打量了小叔的新娘一番,鉴于一向崇拜的小叔只带回过这么一个女朋友,他那次几乎淹死的经历更是生平仅有,终于想起来一点。可似乎不是小叔只顾着她吧,好像是他不听话,一个人在岸上玩着没劲,偏要下去和那一对以教学为名在水里嬉戏的情侣捣乱,排演了一场惊散鸳鸯会的大戏……      一片混乱和白眼中,明明还是跟着黎迅东进了客厅,到一边沙发上坐下,低着头,不发一语。   黎父一时也失望得说不出话。他大哥黎迅军却是气鼓鼓地,却也不便当面指责弟弟。   黎颂悄悄蹭到她身边,“那个……小婶,真的还是你呀?”   明明扭头扯出个笑容。呜呜,还是小孩子好,还跟她说话……   房内,黎母终于醒了,哭起来。骂儿子不争气,眼瞎了,猪油蒙了心,究竟是哪点不如人,要回头找这么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当初他们都看不中这么一个鬼丫头!……   袁及秀手忙脚乱地安慰说他们都已经登记了,还是不说这个了吧,亲戚朋友过会儿也要来了……这话让黎母更气!说他们是存心要气死自己,故意丢黎家的脸,叫着让他们趁早离婚!   明明溜了黎迅东一眼,黎迅东瞪回她。   黎母重复着这些话,又絮絮说起前尘往事。袁及秀苦口婆心解劝,“他奶奶,你还是别生气了,其实也没什么丢脸的……明明不就结过一次婚吗,他小叔既然都不在乎了,还有啥说的!再说,现在社会上,结婚离婚都不算什么的,男男女女随便得太多了!他小叔在S市也有过那么多女朋友,其实也算……”      黎迅东皱眉,看看面色有些发白,垂眸咬唇的明明。   黎母的哭声停了停,随即又不忿,说儿子不管怎么说也还是个未婚小伙子,能一样吗?又说那些个好女孩,他随便挑一个也比明明强一百倍!   “那可不一定!”黎颂听了半晌,已理出一些头绪,少年的他自然觉得爱情重于那些什么条件。站在房门口,忍不住对奶奶说,“奶奶,你不知道,现在社会上那些没结婚的女的,不知多随便,法律上是未婚,生理上不知结过多少次婚了!还不如早早结婚的人比较传统保守,况且有人管着也更规矩些呢!……”   黎迅军开口,大声责骂儿子胡说八道。   明明只低着头。这小子,才几岁呀,还知道这些话……   黎颂瞟了一眼小叔,再看看小婶那般委屈,小声嘟囔说,小叔既然也是那样的人,其实还是小婶吃亏些呢!   袁及秀还在劝:“这也是他们俩的缘分……只有明明能进得他小叔的心,又有什么办法?以前不也一样吗?”   黎母想想还是不忿之极!    ☆、(二五)      袁及秀还在劝:“这也是他们俩的缘分……只有明明能进得他小叔的心,又有什么办法?以前不也一样吗?”   黎母想想还是不忿之极!   “前年,那个姓杨的姑娘,人都到我们镇上来了,他一个电话就让人回去了……多伤人家姑娘的心哪……真是有眼无珠!那姑娘多好!多懂事,每次跟我们说话叔叔阿姨叫得好不亲热!又聪明,还跟他念一样的大学。十几年来都在一块儿,一直对他那么好,难道就没有感情了?人家姑娘还那么能干,爸爸妈妈还是大学教授……无价珍珠你不要,偏捡个鱼眼睛当个宝!”   原来,杨璧菲因一直受挫,加之那次和黎父黎母见面后,看出两位老人是很喜欢自己的,便欲从他们这里下手。私下里打了不少电话,和他们沟通感情。他们自然极为满意,只认为儿子是高攀呢。前年过年,黎迅东回家,她随后也赶了过来。黎父黎母那几天自然早在儿子面前极力夸赞怂恿,接到电话后,更是喜滋滋让儿子去镇上接来家。谁知黎迅东却回电话让她立刻回去……   明明尴尬之极,坐立不安。想到那个杨璧菲,更是沮丧灰心。   黎迅东扫了她一眼,微微转身,冲着房门,淡然道:“妈,你就别指望了,那姑娘早就结婚了。你也用不着还唠叨这些没用的……”   黎母说了那么多,终于得到一点反应,立即气哼哼地冲了出来,指着明明,“你说她究竟哪里好了?以前你不是说她和你分手了吗?现在就是她再纠缠,你也该把她甩一边去!这么没出息,你鬼迷心窍啊!……”   黎迅东拉了站起来的明明又坐下,避开母亲手指的指向。倒是有两个人说他鬼迷心窍了,他可能真是鬼迷心窍了!   “你说的对,妈。不过这次不是她纠缠我,是我纠缠她。她以前欠我的,我现在要她还。”   “你!……”   时近中午,有好奇的人也陆续过来看看新媳妇。黎父黎母等也只好收了愤怒之色,勉强挤出笑容招待来客。   酒宴还没结束,黎母就早早回家躺下了。她头疼心疼,不肯理睬小儿子儿媳,多看一眼就烦心难受。      明明抱着黎迅东的羽绒服,跟在他身后。两人从饭店出来,沿着环村公路,准备到旧游之地去走走。   时近黄昏,阳光已微弱,风大了起来:山里还是有些冷的。   “你还是穿上吧。”   “我不冷。”   伸手牵住明明的手,两人走上一个小山坡。坡上新栽的马尾松,坡下是一户人家院后的一片老竹。继续往上走,翻过一座小山,到一片栽种着红豆杉树苗的山岗上,看了一回前后山村,指认了以前曾跑过的几个地方。爬上山顶,找了一块大石,将羽绒服垫着,坐下,黎迅东揽她在膝上。   两人俯瞰山下。几亩大的一个水塘,三面堤岸荒草,一面是一条沟壑。残雪还在背阴的枯草丛里隐隐约约闪着白光,溪水清冽,曲曲折折,时隐时现。水流时而汇聚成塘,时而细流成带。   明明一向艳羡黎迅东老家这里有山有水,真是个好地方。若真能终老于此,也没什么遗憾的。从没想过他们会走那么远,离开那么久……   “咦?”明明从他膝上溜下来,跑了几步,又回头,一指东边山坳处,“那棵大古树还在呢!”   黎迅东皱眉,什么大古树?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学的生物,什么动物植物从不细分,植物就笼统地分花草树木几种。第一次看到这棵橡栗树,听人这样称呼也就一直这样称呼了。话虽如此,他还是跟着明明下山。   树冠广阔,枝干繁茂,粗壮苍劲的主干,两人合抱不住。枯藤缠身,一侧还有村人立的一个小而破的土地庙。   黎迅东走到大树面前,揽着明明,跟着她转了一圈。明明总要挣脱他,上前拍拍树干,摸摸上面的枯藤,又去看那小土地庙的塑像,对联,香火……拉她走,还不肯。黎迅东无法,只得强拥她入怀,头一低吻了下去。   明明对此人在这山野这么放肆的行为毫无反抗之力,被他轻易地攻城略地,唇齿间酒气氤氲,渐渐地也跟着有些晕乎乎了。      群山静默、空旷,山风清冷、缠绵,黎迅东从长长的热烈拥吻中抬头。旧游之地的种种美好一点一点积聚,回不去的过往里,那些久远的快乐清晰如故,中途两情断绝的离愁别恨,眼前的黄昏、枯藤、老树,一齐交织在一起,他心有所感。   “我以为,你会永远缠着我,我们就这样一直紧紧纠缠,直到一起死去……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这根藤也会因没有雨露滋润,会因风雪侵袭,会枯,会断,会松开她的拥抱……那时,我应该……”   明明眼眶热了,喉咙也哽住。然而,泪眼朦胧中却先看到黎迅东面上的泪滴,她更是心酸!不忍心他如此自责后悔,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哭呢?一定是喝醉了!   “现在……”   明明暗暗叹口气,现在,她又拿什么缠他?他是郁郁葱葱,比之从前只会更枝繁叶茂,引人注目;而她已是枯干的了。不仅很难恢复从前,而且身上还有那么多负担,以后可能根本没什么柔韧力气去缠他了。   “现在,”黎迅东吻吻她的唇,紧紧地抱住她,“我会做那根藤,我会缠得你紧紧的。其实适合做树的是你,你不会让我枯,让我断,让我离开……”他的心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明明有些鼻塞,眼前一片模糊,又感到呼吸困难,挣了挣,他愈发使力抱紧!好容易抽出手,揉揉发酸的鼻子,将眼泪抹去,嘟囔道:“你还是别缠那么紧……你这么粗的藤,我就是树,也只是一棵很细很瘦的树,会被缠死的!”   “你!……”   黎迅东抓住她双臂,推开一点,满面怒容。   “嘿嘿,你不是喝醉了?怎么听到了?”   黎迅东继续瞪着她。这个死丫头,一向就会如此大煞风景!明明吐吐舌,“你火气不要太大,那样你会很快烧死枯干的!”   “死丫头!……”   看着她湿润黑亮的眼睛盈盈动人,黎迅东不禁又爱又怜,一把又揉进怀里。      天黑了,他们下了山,往回走。   “小叔!……”   黎颂叫着跑了过来,到他们面前站住,“你们跑哪去了,我妈找你们回去吃饭呢!”   “哦。……奶奶怎样了?”   “还是躺着不肯起来,我妈说什么她都装睡。”黎颂摊摊手,装作老成地说,“不过,也没什么的,她老人家又能怎么样?小叔你那么专制,不听人言,能给她一点发言权已经不错了!奶奶发过了牢骚,气很快就会消的。”   “臭小子!”   黎迅东轻拍了侄子一下。   黎颂笑嘻嘻地看明明一眼,“小叔,你跟小婶高中就谈恋爱了,那不是早恋吗?老师家长这关,你们当时究竟是怎么通过的?”他那时还太小,根本不记得了,只觉一派和平,或许以为他们恋爱是天经地义呢。刚才听奶奶话中的意思,原来当初也曾反对来的呀!   “想取经?”   黎颂嘿嘿一笑。   “那你该拜你小婶为师。她认识我时才初一,那时她就……”   黎颂“哇——”夸张地叫了一声,“小婶!……”   明明捶了黎迅东一拳,“胡说,我有那么早熟吗?那时我对你还一点感觉也没有呢,最多是有点崇拜你学习好,哪里早恋了!”   黎迅东一挑浓眉,“那就是我高考……反正我那时已经成年,不算早恋了。你那时正好要上高一,和黎颂差不多……”   明明白他一眼,转头对黎颂说,“还是不要早恋得好,没有好结果。”   “许明明!”黎迅东脸一沉,明明忙道,“我是说黎颂你应该跟你小叔学,上了大学再……你跟他一样都是男人嘛……”   黎颂泄气地说,“你们这么打岔,是不想告诉我呀?切!那么小气!你们大人就是虚伪!自己小时候那样,成了大人了,就不许别人也那样了!哼!反正我们家有你们的……榜样在,我想我老爸老妈……”   “小心你爸揍死你。”   黎颂一拍头,“那也是!我老爸比爷爷专横不讲理多了,爷爷好歹还懦弱些,谁听他的话呀!唉!我真是时运不济啊!”      回到家,黎迅东和明明去看母亲。黎母只装睡不睬。明明问候她身体,请她起来吃饭。黎母终于气不过,一翻身坐起,“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会缠人呀!安得什么心!……”   “妈,我能安什么心呀,不就是请您起来吃饭吗,还用什么心眼呀。”   黎母想起来,“上次在医院……那时,你们是不是就已经登记了?”   “是呀……”   黎迅东疑惑地看明明一眼,她怎么没提过?   黎母想起前事,更是生气,咬着牙,斜目怒视明明。   明明眨眨眼,嘟囔道:“事实就是那样。不管是那时还是今天,您怎么说,我也不会怪您,不会生气的。您放心。”   黎母怒极反笑,一时说不出话来。看儿子皱眉,一副想知究竟维护明明的意思,恨恨地扭过头。袁及秀端着托盘送饭进来,见状忙也忍笑解劝,“他奶奶,你就别生气了。事已至此,你生气也没用……”   “我不想见这两个人,叫他们滚!”   袁及秀跟着他们一起出房,低声笑道:“明明,还是你厉害,他奶奶一下午怎么都不肯开口……往常,她一生气,十天半个月也难好,特难侍候!一句话也不说,总闷在心里叫人猜不透……”    ☆、(二六)      到楼上,明明看房门、玻璃窗、电视柜、衣柜什么的到处都贴了大红双喜字,而床上被褥什么的也全是新的,整个房间一片喜气。黎迅东不过是昨天才通知他们回家办婚宴的,他们居然准备得这么齐全,可见对未来的小儿媳是多么期待!   “我可把你妈气坏了,他们一定失望透了……”   “你不用想这么多。失望也没办法,他们不也接受了?时间长了就好了。何况,他们气的是我。”   明明心里安慰,黎迅东拍拍大腿,“上来。”   明明坐上去。黎迅东抱紧,一路吻到她耳边,“记得那一次……?”   明明当然明白他说的是那个暑假,他们第一次几乎是坦诚相见……猛地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那个,难道就算你第一次……?”他们根本就没做,他难道自己那个了……就算在她头上了?   黎迅东眯了眼,咬着牙,“那天没做,我后悔一辈子!……”   打消了原来想重温旧事的念头,他扑倒她,脱了衣服,又是直接冲入。明明蹙眉咬牙忍痛。这人,怎么每次都这么急,这么狠……   发泄了一番之后,黎迅东才慢慢有了点情绪,顺着她身体的曲线,细细吻着她的眼、鼻、唇、下巴、颈,在下面停了下来。大掌抚上,那在掌心里依旧小巧却浑圆些了的柔软,凑上唇,一时厮磨吮吸。明明闭着眼,感受他的温柔触碰,突然被咬,忍不住叫了出来。   “做什么老咬唇?”   每次亲热,她总是竭力忍着不发出声音,偏他又一直那么粗暴,时间还越来越长,让她越来越难以承受。   “是不是……别人都叫呀?”   他似乎也会在激情冲击她的时候低吼出声,没听说男人也……   黎迅东听她语气酸酸,似有所指,倒忘了自己的醋意,“你不知道?”   “我……”   她一开始是不知道,只以为那样很羞耻。后来也偶尔听人议论过,但总觉得那还是一件很……放荡的事。而在他那几次几近于强 暴的情形下,更不可能还那般去应和他,早已习惯了不发出声音的。   黎迅东心里却晃过她那个前夫,顿时又不是滋味。重重吻上她的唇,不顾她的呼痛,再一次折腾她。   明明有些不平。她是结过一次婚,可他大嫂说的也没错呀!这个人,谁知有过多少女人?还不知现在有没有和人都断掉……他的事她一点也不知道……      第二天下午,他们就回城,坐夜间航班出发,开始了他们的蜜月旅行。   玩了几天,明明倒也轻松愉快,笑靥频开。晚上回到饭店,黎迅东问起,她却说,也不过是些山山水水,跟我们老家差不多……还不如老家那些山水天然淳朴,没有人工雕琢呢!   黎迅东嘲讽她,“现在说话怎么忽然拐弯抹角了呀?”   “我要直接问了,你会回答吗?”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明明横了他一眼,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又犹豫了。   黎迅东在她身后轻轻一笑。她居然也有这么含蓄的时候,不过那吃醋的模样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那是下午,他们遇到一个朱颜绿鬓,眉黛妖娆的女人。那女人向他热情招呼,根本无视她的存在。   “先生,好久不见?”   她在他身后,欲前不前,还一副羞恼想躲的样子。真当那女人是他旧识了?黎迅东一把拉她到身边。   那女人才笑着调侃,“噢哟,这位是秘书小姐?”   他懒得搭理,让她敷衍。   “嗯……是秘书,生活秘书。”   “哟!”那女人更过分了,嗲声尖叫,“保姆?”   她呐呐不言。他生气了,拥她在身前,冷冷地对那个女人道,“你这样的,一千个也抵不上她一根脚趾头,要卖笑找你的同类去。”   那女人顿时紫了脸。她又不是欢场女子,此人这么毒舌,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身边那个平常女人一望就知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不可能是个身世娇贵让他忌惮的黄脸婆吧。也不过是个临时的伴儿,她不比那女人强多了!哪个男人不是猫儿见不得腥的?   ……   明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上肌肤柔滑细嫩,头上乌发顺直光泽……刚才他们是从美容院回来的。   他亲自带她去的,却只让做做皮肤和头发的护理保养。美容师小姐劝她要做就做一套,还有优惠云云。游说了半天,他还是坚持不做。那小姐只得干笑道,“你老公真特别哦!……”陪着老婆进美容院的男人固然很少,而这么干扰老婆选择的男人似乎更少——说他小家子气吧,又不像……明明却有点被那美容师说动了心,也很想修修眉呀,做做面部妆容呀,盘个头发呀什么的……她其实也多么想改变一下自己造型,看看自己能不能有一种冷艳高贵的气质啊!他却冷冷地说,“你会化妆吗?能坚持每天早晨花几个小时做完那一整套?”她只得泄了气。   而他之所以忽然想到让她去美容,明明觉得肯定是与下午那个女人有关。他,当时说得好听,其实还是嫌弃自己了……   “这也不怎么样。我自己做几次面膜,皮肤也会跟这差不多!”   黎迅东懒懒地倚在床上,翻书,“那你怎么不做?”   “我不是没想到嘛。”她还从没做过呢。一直没想过,也没有时间呀,不过是冯欣多次在她面前宣传过……   “哼,你是根本想不到,懒死了!结婚那么多天了,就一直拿那样一张脸对着我……根本是无心取悦我!”   这丫头一直不讲究。一起在B市那一年,他才知道,不到天冷皮肤紧绷难受的时候,她都想不起来去用润肤霜——这也是她唯一的化妆品(如果能称之为化妆品的话),品牌就是那个“天天见”……如果不说她懒的话,或许可以赞她是皮肤不错。但去年十月那一次,她那憔悴的面容却叫他想起来就有点怜惜。可他给她买的化妆品,她怕是只在他当面才想起来用用。或许是不知道怎么用,也还是只擦擦脸便罢……      “我为什么要取悦你呀!”   漂亮女人太多了,这个她可绝对争不过!明明面色一沉,将手里的梳子一丢,顺滑的头发直泻下来,“我不会穿衣,不会化妆,又土又笨,你就是天天让我进美容院,我也变不了天鹅!”   他看着她气恼的脸半晌,淡淡开口,“你不在我身边也罢了,在我身边,我不想替你应付那些苍蝇。”   明明心里舒服了些。以前他们在一起时,遇到他的追求者,他也是不理不睬,全权让她应对的……而且跟他每次宣布他的独占权一样,她也得明确表示自己的女友身份。显然,今天她的表现是不如他意的……   然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有缝没缝,苍蝇总要看了才知道。而且,它们叮着了吗?”   明明无言可对,黎迅东拉她上床翻云覆雨。她又失去了一个追问他其他艳遇的机会,只是……算了,他表现也算好的了,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反正已经结婚了,只要他以后没有那些事,还跟以前他们在一起时那样就行了。这个就放下了,却又为另一件事沮丧起来:她这么土,没见过世面,以后能进入他的交际圈子吗?   “想什么呢?”   他手指轻抚她紧皱的眉头。   “以后,我还是躲着不见人好了……”   “也行。”他漫不经心地抚着她的脸颊,“反正以前没老婆,不也照样过得很好?你就在家让我一个人看。”   “喂!正是要你觉得好看才行呀!”   “明白就好。管别人做什么。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丑八怪。”   明明郁闷,可,“那你还让我美容?”   “我只想让你恢复你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然模样,跟以前一样。不想你因忧烦提前憔悴了容颜。”黎迅东悠悠然又加上一句,“丑点不要紧,可不能未老先衰。”   明明这才明白他只要自己打理皮肤和头发的原因。钻进他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   “想不想出国?”   “还是不去了吧。国内还有那么多好地方可以去,出国我怕不适应。”   “哼,是你唯一会的第二语种全忘光了吧?”   用得着凡事这么嘲笑她吗,可……难道她以后不仅要学打扮,还要再去学外语?      两人又继续旅行。   行程很满。每天明明都必须以全副精力应对他安排的节目,既快活,又累得精疲力竭,根本没空理会其他。她几乎没时间、没机会打电话问候儿子——虽然黎迅东请的是信任的保姆陪伴曹母和曹鸣,可她究竟会想念儿子,要问候父亲和曹母的呀。而当初黎迅东在安排这些时,明摆着是不高兴她在外面还惦记家里的。她只好趁他不在身边时打电话,若他们回饭店时间早,她就在他沐浴时打电话;有时晚上也要出去玩,她只有第二天早晨起来打电话。可大多时候她都被他折腾得又累又乏,早晨根本不可能比他先起床。   这天,他们经过一队卡通人物游行的队伍时,她脱口说曹鸣若是也来这里就好了,一定会很高兴。黎迅东当即沉下脸。他要她这些天完全属于他,那六七年的痕迹最好当作不存在。偷偷摸摸打电话回去,他装作不知也罢了,毕竟是眼不见为净,可她还总时不时地当面提起。他不许她再想曹鸣。明明也生气了,又委屈。她想儿子,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何况那些难道还真能磨灭了吗?她都从来没有追究过他……   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二七)   接下来一整天,他们也没说话。   到第二天晚上,黎迅东看她依旧生气不理他,终于觉得自己吃亏了:白白耽误了一天,还眼睁睁地看着她肆无忌惮地和儿子通话,又影响后面行程的心情,只得忍声吞气地向她求和。   两人和好后,黎迅东为了表示大度,以玩笑的口吻讽刺道:“你为什么给他取这个名字,是不是原本还想用你那个字?又不是什么好名字,还想代代相传呢!”   他知道她的名字来自于她妈妈名字中的一个字。   “我也不喜欢这个名字。他偏坚持,就跟我爸一样!”   黎迅东立即又变了脸色,她说这句话的神情口气……想到才哄转她的,不便再一次翻脸,只说沐浴去了。   明明其实也颇后悔。这一天,她的坚持不过是为了让他知道,即使她也愿意一切都不存在,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抹杀一切痕迹,尤其是曹鸣……他若是想当过去全不存在,那当然也是为他们俩好——这对她不无启发:她也应该心胸开阔。因此,她已经决定不去纠结他过去几年那什么许多女朋友的事了,一切就当从头开始好了……   等了很久也不见他从浴室出来,她去敲门。   黎迅东打开门,从她身边擦过,看也不看她,“你去洗。”   明明洗完出来,黎迅东依旧一句话也不说,看她上了床。将她的睡衣扯掉,恢复最初几次的粗野,没有任何爱抚就直接冲入,猛烈地撞击她。   开始她以为是因为头一天晚上没有亲热,他又等不及要补偿……这人,一天都不放过她!她记得书上说一周两三次为好,他却这般不知节制。也不知他体力怎么那么好,兴致一直那么高,乐此不疲的……   后来她才觉得不对头,仔细想想,终于认定他是生气了。可他究竟又生什么气?即使刚才和好后提起曹鸣,也是他先提的。这人太容易生气了!看来他刚才道歉根本没一点诚意,根本是口服心不服,只不过是为了能和她……   明明枕在他臂弯里,悄悄掀了眼帘。看看那张激情过后却还别扭不看她的冰颜,微微歪了歪头,伸出舌头舔了舔他胸口的那颗凸起,用力一吸,轻轻咬了一下。   黎迅东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垂眸看明明微微红了脸,瞥着他。对上他的幽眸,明明又往上蹭了蹭,吻上他的唇……      阳光,沙滩,棕榈树,海风……   明明懒洋洋地躺在遮阳伞下的躺椅上。回想十几天前在他老家天寒地冻,还要穿羽绒服呢,现在居然……她偷眼看看远处在浅滩里戏水的那些身材火爆的比基尼美女们,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整齐的衬衫,短裙……唉!她现在算是有些感激黎迅东不让她当众穿泳衣下水的意图了,她确实太“排骨”了……只不过,再看看身旁同样穿戴整齐的黎迅东。他身材不是很好么,干吗不秀一下,也只给人看那一点胳膊腿……而且,这几天,他们来到这里,借住的是他朋友的别墅,只每天在别墅内私人游泳池里游几回罢了!到了沙滩来,却还刻意选择人少处,只不过晒晒太阳,散散步,看看风光……当然,此时是海岛旅游盛季,哪里都避不开人群!   黎迅东伸手搂住明明。这一段休闲时光放松而惬意。只是,令他暗自担忧的是明明身体竟大不如前!前几日这丫头好奇那什么五指山,非要去玩。上山还好,回来却是他一路背下来的,而且还在山下酒店里整整躺了一天才再上路的。以前她活泼好动,精力无穷得很,何曾这样过?   明明满不在乎地说她老了,跑不动了。她不过才二十七岁,居然敢在他面前说老!他更其报复性地折腾她,明明便控诉说是他这些天对她过分摧残压榨,但……何至于这样?或许是这几年……等回去安定下来,他要督促她好好锻炼身体了,他要她像以前一样!   明明摸摸他胳膊,枕上去,翻身闭眼,一会儿就又睡着了。黎迅东瞪着她,这个懒丫头!才来时还抗议吵着要下水呢,她能在炎炎烈日下游几步?当初,算是他教他学会游泳的,她居然嘲笑他说现在小学生体育课都会上游泳馆,才不可能还是伴侣间第一个看到彼此大面积的裸身……      捕捉到一道目光长久地落在他们这里,黎迅东微微扭头,看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孩正对着他们这里,踟蹰不前。他们这几天一直都离热闹的人群比较远,虽然也总有人过来搭讪,他只是不理。他从没多大兴致在旅行中和认识几天就分开的人打交道。   明明醒了,坐起来喝水。嘟囔几句,伸个懒腰,只觉得浑身无力。黎迅东拉她起来,要一起走走,振奋一下精神。   “嗨!”   黎迅东掀了掀眼皮,正是刚才那男孩。所谓异性相吸,那人盯着看的自然是他老婆的脸。他更冷漠地横扫一眼,然后搂着明明继续前行。   明明看黎迅东不理睬,也不好怎样,只得扯扯嘴角,露出个浅笑,算是招呼。   “许明明?”那人试探着问,“是你吗?”   “啊?”明明不觉得此人面熟呀,在这样陌生的地方,会有可能遇到熟人吗?“你是……?”   那人立即兴奋起来,一边叫着:“果然是你!学姐,我是关家录呀,我低你一届!”张开双臂,一冲过来就要来个大熊抱。   黎迅东早搂着明明闪过一旁。那人被他的腿拌了一下,踉跄了几步,愣愣站住。   黎迅东微微眯了眼,他还很少想到他离开B市后明明和其他男生的交往呢!      “哟!又在这儿认学姐了?”   明明看着那大男孩皱眉,还是没能回忆起来。关家录正失望间,身边款款走来一个成熟风韵,艳丽无双的女子,伸出手搂住。那女人扫一眼明明,不以为然地瞥着关家录。   “真幼稚!人家看上去最多也不过二十二三,就是你这个娃娃脸老男人的学姐了?”模样挺清纯的,可能还是个大学生吧。她身边的男人看上去是个事业有成者,听说现在国内大学生给人做情人之风兴盛得很……   “她真是我学姐!……”关家录又指着自己女友对明明说,“学姐,说来你也该记得吧?这位姐姐呢,就是当年我为她自杀的那个,她现在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明明张大眼,看着关家录白皙娇嫩的娃娃脸,终于完全回想起来。这位学弟属于那种不甘默默无闻之人,入学没几个月,他的爱情故事就传得全校皆知。自说是五六岁时(明明当时很是自叹弗如啊!)就喜欢上了邻居家的一个姐姐,从此沉沦不能自拔。谁知那姐姐毕竟大他几岁,没放他在眼里,又长得漂亮,不断恋爱,于是他的心也就跟着碎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姐姐远嫁美国,他便吃了安眠药,没死成,消沉了大半年,从温润多雨的南方X大退学,转到风沙之地的他们学校来疗伤……   这竟然是真的?   看他们亲亲热热搂在一起的样子……关家录并不比明明小,但他面容实在显小得很,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那姐姐虽美艳动人,却似乎是要大他十来岁。   “你现在……?”其实在学校里,此人桃花很多的……不过,他现在应该是打动了心仪之人的芳心,“那你们现在挺好的就好……”   那姐姐显然并不知自己小男友平日言论,也不得意小男友为自己死过一回的骄傲,只回答明明的话,“什么好?这小子整个一花心大少,看到漂亮妞,才不管人家是老是少呢,总热情如火。什么恋姐癖!呸!”   关家录显然把姐姐女友的这句话当作吃醋,非常满意,嬉笑说,“谁叫你不肯跟我结婚?……”      在惊讶悲哀了一通学姐居然对自己印象那么淡薄之后,关家录立即又兴高采烈地沉入当年校园旧事,不能自拔了。他毫不在乎黎迅东的冰冷脸色,更不顾及自己女友的淡淡醋意。不过,相比较而言,显然,女人至少表面上要成熟沉稳很多……   “学姐,想当初,我们在老龙头那里,就是不期而遇的,对不对?看来我们俩就是跟大海有缘呀!这么几年,又在千里之外的这里相会!……”   明明对此人过分夸张的热情,有些吃不消,尤其是看到黎迅东面上一直徘徊的阴云。可再看看他女友的样子,有些明白他的用意,也算是成人之美吧。不过是学弟而已,在黎迅东当面,绝对更不能有什么心虚的表现。   黎迅东瞪了一眼明明。还以为这回是她第一次见到大海呢,瞧她当时那兴奋劲!想不到在大学里居然还背着他和别的男生到处游逛过!   那姐姐瞥了一眼黎迅东,再看看小男友。这小子,遇到的还真是学姐?   “怎么了,自己女朋友被人缠住,不开心啊?”   黎迅东看也不看她,冷冷答一句,“我当然不会对自己老婆放任不管。”   “老婆?”正在昔日校园情事中游荡的关家录诧异,“你们,你们结婚了?”   “是呀。”明明忙答,随即伸手到黎迅东手中,“我们去那边逛逛,回头见吧。”   关家录嘿嘿笑笑,“这么慌着像逃跑一样做什么,我又不向你讨债!”   明明愣了愣,也并不理会。黎迅东却转头问,“她欠你钱?”   “这个……”关家录忙否认,“我顺口胡说的。”      明明不怎么喜欢吃海鲜,两人找了一个西餐厅。点完菜等着上菜时,还真冤家路窄,关家录带着他姐姐女友又过来了,硬要请客,四个人坐了一桌。   黎迅东这回竟似乎是忘了以前如何对付纠缠明明的人了,只一言不发而已。明明想,或许是人家有女友,或许是他们已经结了婚?   关家录滔滔不绝,表达对西餐厅以及食物的各种意见。他女友很受冷落,却一直温婉优雅地微笑着。对明明说和这小子在一起,不过是祖母辈逗着小孙子玩而已。如此损他,他也不在意。一顿饭没完,他们自然也脱不了身,早就不耐烦的黎迅东终于去了一趟洗手间。   关家录和女友敷衍了几句,看他背影消失,立即倾身凑近,低声一连串发问,“学姐,你老公不会就是你那个初恋男友吧?当初为了他要死要活的,现在又不计前嫌啦?你又甩了曹师兄了?”   曹青他自然是认识的,并因同样的经历而引以为知己。大三暑假,陪她度过那段艰难日子的是曹青,他也跟着看望过她几次。   “他……”明明咬着唇,黯然。其实,一认出是关家录,她自然就想到那个暑假。“他不在了……”   “什么?”关家录怔住,反应过来,又惊讶又激动,“怎么会?他怎么……?那你们……”   那姐姐看明明伤感,忙拐了一下小男友。关家录看一眼姐姐,又看看明明,有些愤愤然了,“曹师兄是不是跟我当年一样,为你自杀的呀!你们女人真是狠心啊!唉!学姐,不是我说,曹师兄都瞒着你吧?那年你生病,学校可只报销了百分之七十,用了好几万,当时还是向我借的钱呢!当然,他为你做的可不止这些!……”   “那……”明明本想问一下那些钱的事,可这么几年了,想必曹青已经还清了。结婚后,他拿了工资说要还债,她并没过问,反正她信任他不会乱花的。又总说对不住她,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其实,那几年,大部分倒是她拖累了他。   关家录正要再详细问问情况,看黎迅东大步走过来,忙又坐回位子上,同时对明明使了个眼色。断定了学姐的老公身份,他不敢太放肆。只因当时一提及许明明,就传说她男友霸道,醋劲大,是个翻脸无情之人。——虽然那时黎迅东早已离开B市,他根本无由一见。    ☆、(二八)      黎迅东站在水池边,看明明在水中游了两个来回,然后就没力气了,扑腾了几下,就上了池子,坐在池沿上踩水。他一跃下去,很快游到她身边,拉她下水,搂住,又来一场渡气反渡气的纠缠。   “你们一起去过老龙头?”   “哪里呀!你难道没听他说是不期而遇的吗?”明明就知道他要审问自己,可居然故意歪曲事实,诬陷她呢!这样也好,她也能分散些注意力。“晓燕她们拉我去的,在那碰到他们几个男生而已。”   “他追过你?”   “我从没在他面前跑过。”明明没好气。   “哼!我是瞎子呀,连这个也看不出来?”   明明不理他。她十分不明白那些男生,自称心里有喜欢的人,甚至有交往的女友,也照样向其他女生献殷勤,真不知当女友是什么了!而黎迅东……      黎迅东更想到从洗手间出来听到的什么医院,什么借钱的,而明明的脸色又十分不对……只是,既然是她学弟,那自然是他们分开之后的事了,他不想触及这个问题,但……他也不能不关心她,照顾她这半天一直落落寡欢而又极力掩饰的情绪,便选择了谴责语气。   “那次,你原来还想过向这个人借钱?”   明明有些担心他觉察了什么,但她也不想在新婚蜜月里提及过去的事,那只会让他们都不愉快,而且……过去了就过去吧!她曾经不是一心想去追寻那最初的梦,现在也已经拥有了吗,不是已经决定要从头开始了吗?   “是呀,当时我要是想到他就好了,就可以不打扰你。人家可是富家子弟,一向都很慷慨大方呢!”   黎迅东哼了一声,“可惜人家有姐姐!”   “知道人家有姐姐,还去喝那一坛子醋!”   “你今天精神不错了呀,是该好好运动一下了……”黎迅东拉她游了几趟,见她始终懒懒的,一把扯下她泳衣的上半部分,狠狠吻住,直到又将她弄得有气无力才放过她。   “回去好好收拾你,居然把身体弄得这么差!”   明明在水中浮浮沉沉,毫无着落之地,幸亏腰间一直有那只有力的臂膀托着。这人……他们变成水生动物了么?迷糊中听到后面那半句话,又有些怀疑他听到了什么,只是……      半夜,黎迅东被某人大力一脚蹬醒。伸手探了探,才碰到她。这丫头平日睡觉总喜欢蜷缩成一团,只占用很少的床位。开灯,看明明小脸紧皱,面上有泪,嘴里嘟囔着。   “……东……迅东……不要走……”   黎迅东心一紧,忙搂她在怀里,轻轻拍她。   “明明,明明……”   明明只感觉浑身湿透,不知是梦中的大雨还是之后的哭泣让她喘不过气来。被一只手掌抚拍着,所有的梦境一下消失,她犹自在那温热的怀抱里颤抖呜咽了几下,才探手去抱身边的人,叫了一声。   “曹鸣……”   待到完全清醒,看清是黎迅东,明明忙揉揉迷蒙的眼睛,抱歉地一笑,“我……刚才做了个梦。”   “哦?……”   明明看他面色不好,忙解释,“很怪的一个梦哎!我梦见去你家,可就是找不到路!漫山遍野都是花,还有颜色呢!红的花,绿的树,可就是没有人迹,没有路……走了很久也走不出去,我急死了!后来看到那条河,才觉得又走对了。可那里一片汪洋,我根本过不去。我很想像小时候做梦那样飞过去的,可就是再也飞不起来了。然后又换了一个地方,像是山上,又却是平地,说是岛屿吧,四周也没有水,也没有什么界限,但就是目及之处那么大……没看到太阳,却是满地明亮!我却也不在那个地方……唉,就像看电视一样罢!只是,却又似乎是身临其境,或者是我没有形体?……那一块大地很寂静,很寂静,有一种洪荒之初的感觉……”   她将以前经常做的几个梦融合在一起,力求营造出一个荒诞效果,淡化或掩饰梦中似乎能一直延续到醒后的余痛,以及无路可走的失落和凄凉。   黎迅东一直默默倾听,凝视着她随着梦境而变化的神情,然后紧紧地抱住明明。   “明明,你应该梦到我……这样无论是什么路,哪怕没有路,我也会带你一起走出去……”   过去几年他们彼此的空白,还有各自与其他人交汇的痕迹……如果,前面注定还有一场由此引起的大风暴,那么,就让他们尽情享受现在,加深彼此的信任和情意,再去应付吧!或许,那时,他能更成熟更从容地面对……      马彭一时恍惚起来,刹那间竟有时光倒流、昔日重现之感。那个挽着黎迅东胳膊的女人,神采飞扬,顾盼生姿——她是许明明吗?还是,黎迅东找了个跟从前的许明明一模一样的丫头?不然,就是那次他去H市碰到的是十年后的许明明?或许,只是他做了一个梦?   常华也惊异不已!这女人哪有半点如马彭所说的什么大嫂呀,小市民之态呀?或者说,他听了马彭的话,更以为黎迅东眼光或许很“奇特”,谁料也不过是平常男人的心理……纵然不及杨璧菲漂亮优雅,可那天然风度也还是有她的特别魅力嘛——他还是相信黎迅东眼光的,那家伙从来都是眼高于顶!这女人一定还有什么其他好处不仅可以抵消她有孩子曾背叛过的事实,还能强烈迷惑黎迅东的心!而且,她很年轻,比杨璧菲似乎要年轻些,一点也不像个三十岁的女人呀!——他只以为许明明该是和黎迅东同龄,而马彭口中的大嫂寡妇什么的更无形中让他以为她不会太小……   明明虽极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心里却不太有底气。她担心因为自己的那些过去,让黎迅东在他最好的朋友面前丢脸。      也才度完蜜月从国外回来的杨璧菲挽着丈夫徐立祥的胳膊款款走了过来。   “杨……小姐。”   黎迅东感觉自己的胳膊被那只手挽紧了些,看一眼依旧挂着灿烂笑脸的明明在向杨璧菲打招呼。   在明明心中,杨璧菲是黎迅东这几年的固定女友,和他大嫂口中的其他众多女友自然是不一样的。   杨璧菲微微一笑。她也有些惊异于结婚生子又曾丧夫的许明明居然还能如此朝气,目光还是那般清澈纯净,不染尘俗——也许,这就是令黎迅东最难以忘怀的地方吧。听到她的称呼,她不自觉地想起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当时的高一小女生极口夸她漂亮温柔,说她妈妈也姓杨,问可不可以叫她杨姐姐——典型的学妹讨好学姐的意思……她也曾暗笑小女生的敏感和幼稚的心计。其实,那时真是高估她了!……她又哪有什么心机,还不是照样再次俘虏了黎迅东的心,让她一直如此一败涂地!   “现在,你应该叫我徐太太。”她温柔的目光落在身边的丈夫脸上。      杨璧菲松开丈夫,和明明找了个座位,紧挨着坐下。   “你也该恭喜我,我也是才度完蜜月回来的。”杨璧菲提醒她。   “恭喜。你还是那么漂亮!”   明明的脱口赞叹让杨璧菲有些惭愧。即使她知道自己一直在追求黎迅东,甚至可能也误会过他们,她也还是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欣赏赞美。而以前,她即使表面也奉承许明明的好处,心里却大不以为然。她太清浅太普通,哪配得上那么优秀出色的黎迅东呢?   “哪里。在男人眼里,漂亮女人,也是各擅其美,老话说的对,情人眼里出西施哪!何况,你比我年轻哦!”   两人又聊些女人间的话题。杨璧菲谈到自己的旅行,悄悄告诉她,她本打算多玩些日子的,可没成想却有了蜜月宝宝,恰好又听说他们办婚宴,便赶回来了。明明自然又恭喜她一番,却不知她忽然如此亲密是何用意。   “我应该感谢你。虽然我现在明白过来了,一方面是立祥的坚持。可我会对过去的盲目死心,却是你的功劳。”   知道他们那么突然就结婚了,她也曾有过种种复杂的心绪:对黎迅东,她也很鄙夷不屑。但见识过黎迅东的曾经沧海,而过去十几年自己的一厢情愿,就更该鄙弃了!   同样作为女人,想起前情种种,她也不得不佩服许明明向来的勇气。现在更亲眼见到明明对黎迅东那么真切,那么纯粹的爱恋,她忽然顿悟了:许明明是用心在爱人,所以她才不妄自菲薄,没有自卑,所以她才那么勇敢再次接受黎迅东及其爱情,也奉献回报自己的爱情。——他们是处在同一心灵高度,不管是什么样的水平。   杨璧菲叹息一声,“其实,我也不比人强多少。虽然不像有的人张扬跋扈,内心里头却还是骄傲地以为,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真是固执而愚蠢!究竟还是俗气了……”   是呀,她的确俗气了。她太骄傲,把自己的爱情看得太高太希贵,不仅一定要有与之相匹配的附丽,而且还要传奇浪漫——最好每一样都是世人仰羡的,将爱情分了个高低贵贱。而不掺任何杂质的真心才是才真正难得、真正珍贵的啊!她惋惜自己明白得太晚,也甚是后悔将自己耽误到三十岁大关才做新娘……看样子,她很满意自己的婚后生活。      马彭和黎迅东碰了几杯,真心诚意为他祝福。   黎迅东难得也劝他一句,“你也该结婚了。”   马彭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找女朋友吗?若不是你是我哥们,我早下手了,我也一直暗恋着她呀!”   黎迅东一把抓住他胳膊,怒火一现,随即放了手,“你醉了!”   马彭摇摇头,“我没醉……你呀,该改改你的臭脾气了!目空一切,自视太高……现在走进了婚姻,生活很琐碎,要你付出时间和精力去努力经营!你若还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顾,只以为叮嘱几句,给她几个钱,那可大错特错了!即使她现在还爱着你,即使她一直爱你,她还是可能会被别人追走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   还真没想到这个马彭也能像个老夫子那样一本正经地长篇大论说教!看他点头拍胸的那一副猥琐样,黎迅东面上十分不屑,嘴里却无话可答。   马彭仗着酒劲,凑到他耳边,“她喜欢上别人可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黎迅东将他推远。他早已知晓,当初若不是他太骄傲,得罪了人,或许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当时她的失望,真让人心疼……”   黎迅东莫名其妙,“当时?”又有些生气,他心疼什么!   “毕业时,你说要来这里,根本想都没想一下她的感受……你后来还说,你到哪里,明明就会跟到哪里……”马彭摇头叹道,“你只顾走你的,走得太快太远,她也有可能会很累,会跟不上的。”    ☆、(二九)      回H市,却是又请了一次客。看到他们重归于好,喜结连理,几位要好的老同学也都感慨欷歔不已,只叹难得。   明明和冯欣等女生说些旧事,倒也轻松愉快;再看黎迅东那边的几个男生已喝得差不多,开始胡言乱语了。   明明对他那些同学仅限于面熟而已,最熟悉的莫过于那个欧阳吴峰。一来在中学时,复姓人不多,又是他好友;二来,前一段日子在医院和他遭遇过那么几次……   欧阳吴峰平日并不能喝酒,不过两三杯便已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开始兴奋了,和他那个经过十来年抗战才终成眷属的新婚妻子絮叨起黎迅东和许明明的往事。因为没想到黎迅东居然这么快就把许明明重又追到了手,不大服气,所以这时就一心想着要打压他嚣张的气焰。   “亲爱的老婆,我告诉你哦,其实呀……你别看黎迅东平日里拽得很,心高气傲,其实呀,其实……”   “其实什么呀!”他妻子不耐烦,掐他胳膊,让他说不清楚就别说了。   欧阳吴峰被老婆掐得更是笑眯眯,一副受虐狂模样,伸手拉拉黎迅东,又叫:“许明明,上次我可真不是讽刺你,我要把原委好好地告诉你一遍……”   明明看向他,有些莫名其妙,他上次讽刺自己什么了?   欧阳吴峰引起他们的注意后,才又傻看着美貌的老婆接下去,“其实,这小子就凭那一张小白脸,高二时,被那个什么……什么……余,对,那个余大小姐围追堵截,追得他气急败坏,倒尽胃口,看到女生就像躲避瘟神一样……那臭脾气……还以为他当真是……是不近女色的呢,谁知道他,他早就……早就有目标了!”   此时,在座同学放下筷子,都停了吃吃喝喝,一起看向他,等着他爆料。欧阳吴峰一脸神秘,挥舞着两只手。他的天使老婆看丈夫醉得那个可爱劲,又好气又好笑。再看看当事人,一个依旧淡漠,似乎无所谓;一个一脸好奇,似乎当他在开玩笑呢,也就随他去了。      “许……许明明,他是你初一时就认识的吧?”   明明点头。欧阳吴峰更是兴奋,一时口若悬河。   “你看……黎迅东!你也别老摆着一张臭脸,一副酷酷不理人的样子,当初你要是不给机会,许明明她还能老在你身边转来转去?人家当时可还是个懵懂无知的黄毛丫头,懂得什么?天天在人家眼前晃来晃去,人家不负所望开始跟着你跑的时候,还故意装作一副无可奈何勉强接受的样子……真是可恶呀!我看哪,那什么高考那天,肯定也是你等不及,耍阴谋主动打开许明明那颗情窦未开的少女心房,将人家弄到了手……”   众人皆是惊讶。   明明也诧异地看向黎迅东。这个人说的有些道理哦!那天,这位H市高考状元,后来的B大才子一副考砸了的悲怆模样,她绞尽脑汁安慰他,结果被他吻了,然后才……但,那时他不大可能那么早就看中了她,费这样的心机追她的吧?欧阳吴峰当面这么揭短,他也不生气?   黎迅东替他倒一杯水,“喝了,清醒点。”   “你,你……”欧阳吴峰大着舌头,“还敢不承认?现在,可知道,把人家,追回来,很辛苦吧?这就是……哼,现世报,现世报!自作自受……”   黎迅东灌他喝下那杯水。明明以为他有反应了,阴谋报复,忙拐拐他,“你就别再灌他了,我又不相信……”   黎迅东淡淡道:“承认又怎么样。”   其实,当初也不是不承认。不过将一个小糊涂蛋养成一个深爱他的人,其过程那么艰难曲折,也没啥好说的。现在都结婚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啊?……”   明明一呆。她也说自己怎么那么早熟呢,原来是被人阴谋催熟的……      苍茫夜色下,荒寂无人的大操场,塑胶跑道平整洁净,早已不是十几年前那飞尘斗天的时候了。   顺着跑道走了大半圈,黎迅东在尽头站住。旁边不远处的水泥地上还有旧日篮球框架的痕迹,一块大石墩居然还没有被挪走。   明明正要踏上台阶上去,被黎迅东一把拉住。转身顺势往他背上一趴,瞪着他的后脑勺。这么晚了,不回家,却跑到这里来回忆往事?可这操场又有什么……   “这里,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   “是吗?”   明明有些惊诧,她是记不太清楚究竟怎么就和黎迅东熟悉起来的了。印象中,或许是因为黎迅东又帅又聪明,让他们那帮初中生敬畏而崇拜,自然而然被同学指点着就认识了;也或许是看了某次大考后橱窗里光荣榜上的全校年级前三名的照片之类而知道的……   黎迅东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将她从背上拉下,揽入怀中。   初春之夜带着些暗藏的暖意吹拂他们的脸庞,清新温馨。   ……   H市一中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   人头攒动的热闹操场,跑道上正进行的初中部女生5000米长跑比赛已接近尾声。   黎迅东百无聊赖地站在台阶下的终点线旁。他被体育老师拉来临时当差的。   一中高中部是省重点,学生精力主要放在学习上。一个个看上去老成持重,书呆子居多,考体校的基本很少,没几个人愿意耽误时间参加这些活动。上场参赛的同学大多是被老师点名强制参加的,所谓重在参与,比不得初中生那么热情澎湃。相比较要参加高考的高三生——即使运动会目的之一是为了让他们考前放松一点,也还是无人到场,因此,协助老师组织和布置比赛的任务也就更多地落在高一高二生身上,而这也多是些班干部被逼无奈不得不出现在赛场上……   跑道终点前50米拐弯处。加油声此起彼伏,场边的老师挥一挥手里的小旗子,冲一个遥遥领先于其他同学的小女生嘶声大叫:   “许明明,最后一圈!”   周围的那些小同学更是起劲地大喊大叫起来,赛场前台上校运动会的班级通讯员也在喇叭里直接大喊许明明加油!一时,整个场面都叫人不得不跟着热血沸腾。      许明明完全不理睬那一片震天响的加油声,跑过老师的位置,脚下却是一慢,悠闲自在地回头看看后面的同学,又和落后她整整一圈的一个同学拍一下掌,踉跄了一下,差点就栽了个跟头。   大半圈过去,站在终点站的黎迅东和同学拉起红线。看一眼那个起跑时慢悠悠,快到终点时还是慢悠悠,中间却轻捷得像个山间小鹿的小女生。他也完全没有周围那些小同学的激动兴奋,只似与这个小女生同节拍,漫不经心地牵着红线的一头。   终点处,拿着秒表计时的三个老师看到场上情形,有些不耐地议论起来。   “这孩子,怎么这么慢悠悠的?这一圈该冲刺的,完全可以冲击一下省市记录的嘛!”   “能破校记录就不错了,还指望她别的!这小丫头什么技巧性的动作都不会,只会跑步,跑步还摔跤呢!也真是奇怪……还能跑这么快!”   说话的当然是初中部体育老师,口气是既遗憾又感叹,又说什么她只能参加800米以上的比赛,400米什么的,她起跑能慢人半拍,刚进入状态,赛程也快完了……训练了很久也没用,不然可以让她考体校,或进省队之类的……      黎迅东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瘦小身影,和另一边的同学将红线拉直,等着她撞线完成任务后就回教室,这三天是再也不到操场边晃了。   谁知,许明明被自己班主任带着一帮人在一旁指名道姓大声呼叫着:“冲刺,许明明!还不冲刺呀,你!快呀!……”终于开始加快步伐了,歪歪斜斜地就冲过来了。   黎迅东本以为她可能也是精疲力竭了才那么慢悠悠的,倒没想到这丫头后劲还挺足。那一百来米,一个愣神间,许明明就一直斜着冲过来了!她没撞着线,却是直接撞进他怀里。他本能地伸手抱住,两人一起摔倒在地。许明明一翻身爬了起来,用衣袖抹了一把脸,冲被她撞倒给她当了一回肉垫的黎迅东吐吐舌头,龇牙一笑,轻松地跑到一旁,接过同学递过来的矿泉水。   黎迅东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忍住那与大地接吻的腰背的疼痛,皱眉看向那个被同学热情簇拥祝贺的夺冠者。校服半边都脏了,正被她的同学拍打着,艳阳下灰尘飞舞之中她却仰头在喝水。散乱的短发垂在脑后,红透了的小脸上,只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不染尘埃,璨亮纯净,波光流彩……   ……   明明可完全不记得这第一次见面,听黎迅东略略提及,不禁笑道:“原来你真的是对我一见钟情呀!”   黎迅东轻哼一声,“你那时满面尘灰烟火色,脏兮兮的,还一见钟情呢!”   明明正要抗议他竟当自己是个烧炭的,却想起欧阳吴峰的话,“那些干净漂亮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你不是当作瘟神吗,所以就格外亲近人间烟火,不排斥泥土尘灰了?”   黎迅东啄了一下她如今干净白皙的脸颊。灰尘当然是可以擦掉洗掉的,只是那颗纯净澄澈的心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一直没有。   在微寒的清风中,黎迅东抱紧怀里的柔软温暖的娇小身躯,拥抱住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温馨幸福。   想当年,他一个风华正茂的翩翩美少年,不至于当那一刹那的心动就是爱情。事后也更理智地认为,那么一个初一小女生,还是个雌雄莫辨的孩童呢,没有一点少女模样,他一定不过是……被撞晕了。   然而,那发誓不再去比赛场地的三天里,那个活跃而娇小的身影似乎格外引起他的注意,以至于后来总不自禁地将这个普通平凡的小女孩和那些自视甚高不可一世的高干千金对比……又有些担心她以后也可能会变得如一般女孩那样虚荣,不可爱了,心里竟生出一个愿望,宁愿她不要长大才好……   幸好,在那三年里她身高虽窜高了不少,也出落成了一个亭亭少女,人却依旧懵懂,以至于他不得不费了点小心思,抢先去占领这个什么都慢人一拍却很有耐力的女孩的心,并竭尽全力要她一直保持那份天然纯真……   夜色温柔,春风沉醉……    ☆、(三〇)      年后上班,一切恢复平静,明明已完全适应了这种两地分居的生活。黎迅东主动打给她的电话多了起来,只是故态复萌,依旧是当她小孩般叮嘱命令她……   许父也时不时来新居帮女儿带外孙——他们本意自然希望许父能和他们一起住,可许父一向一个人生活惯了,又觉得住在这个高档社区不自在,总不免缩手缩脚。明明也无法劝他留下,后来只得罢了。爸爸怎么就不像她一样能随遇而安呢?曹母的身体却也让她牵挂。她虽然想去养老院,却又不太舍得离开自己熟悉的家,一时犹豫不决,明明便劝她等身体好些再说。   袁及秀和黎颂母子两个来过一次,而黎父黎母即使到大儿子家,明明去请,他们还故意躲开,避而不见——原来,他们后来仔细想到明明的处境,更其愤怒,怨怒之意更从儿子身上完全转移到明明身上了,只觉更是丢脸!黎迅军倒露面了,只是依旧木着脸,一声不哼。明明听从黎迅东吩咐,暂时也只得这样罢了。      这天,公司加班,他们办公室一半人都留下了。明明手头上的项目也正在其中,只得打电话让黎迅东经常请的那位吴阿姨帮忙去接曹鸣回家。   “许明明,你现任老公看上去混得不错哦,那么有钱,你干吗不辞职呀?跟着我们加班,连儿子都没时间照顾,你那点工资还不够你请保姆的吧?”   分管他们那一组的财务主管刘颖伟过来搭讪。   “我又不是天天请,今天我爸没来嘛……”   “哎!你从S市回来那天是做了美容吧?”   “是呀。”   “难怪那么光彩照人!看着真不像个孩子妈呀!”   冯欣插话道:“喂,你以为她多大呀!曹鸣虽是四岁了,她过年也不过二十八,比你还小点吧!”   刘颖伟面上略略诧异,忙道:“看不出来哦,那天你看上去最多二十五六……没想到你原来结婚这么早!原先不会是未婚先孕,赶上奉子成婚的潮流吧?……”   明明也知道公布结婚后必有一番议论,只如平日一般,并不太理会。      刘颖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旧外套上——明明觉得还是穿原来的外套(里面的基本被他勒令丢掉了,大部分她也没带过去……)上班舒服、方便,黎迅东给她买的那些名牌,她还不习惯天天穿着上班,而且,似乎与这个公司也不太相配……再看看她依旧没有任何妆饰的脸,跟以前一样,低调?看不出来。她根本就是不懂、不会那些吧?   “哎!许明明,你平时就这么不讲究,你老公能看得下去吗?不是我说……他长得那么帅,从外形上看都觉得你俩不配。他那样冷酷帅气的人,身边站着的应该是个知性美女,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大方得体,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刘颖伟卖弄了几句与明明形象完全相反的女性气质,又郑重警告,“明明呀,S市那个花花世界,各色美女云集,我看你真得小心啊!”   冯欣哼了一声,“哟,平日里还真没看出你这样好心,这么担心明明呀!”   “这很正常嘛,男人太优秀,出轨几率肯定就高嘛。何况她那条件……”   “你妒忌我呀?”   “去!我妒忌你?我什么时候妒忌你了!”   明明呲牙一笑,不在意。   冯欣也觉得这位剩女绝对是妒忌了,明明都嫁了两次了,她还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没找着呢!不由笑道:“不妒忌当然好,那你肯定是羡慕啰!也是,以前你就羡慕曹青对明明好,现在自然又……”看了一眼明明,忙换了话题,“说实在的,明明,你还真是很有男人福气的呢!”      “哎,许明明,你和你现任老公究竟是怎么发展奸、情的,还那么快?”   刘颖伟难免怀疑什么婚外情之类,可前一阵子她家那样,她忙得四脚朝天,可能吗?而且怎么看,也不觉得她有什么魅力,容貌也就那样吧,平时给人的印象,也实在没一样出挑的呀!勾引人的手段……算了吧!她那样的条件居然还钓了个那么帅的金龟婿!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盯着屏幕上那一串数字,没兴趣满足此女的好奇心,半天才说,“就那样发展的呗。”   刘颖伟更感兴趣的是她老公的身价,加班时候百分之九十的心思倒都用在这上面了。可多方探听之下,却发现明明根本一无所知。他们看到的自然是这边的一处房产,一辆奔驰。若在S市没房产什么的,自然就不算太有钱,毕竟是个只能在老家买房的人嘛,那辆车或许是为了面子租来或借朋友的在这边开开……   明明说自己知道的差不多也就这些——他们在S市那几天住的房子,她也没想过问是买的还是租的;至于车,她当然知道不可能是租借的:不过这些她也懒得和刘颖伟说。   刘颖伟笑道:“你怎么还是什么都不管呀!你以为你这个老公还跟曹青一样老实,把钱放在他手里百事不管,你照样优哉游哉呀你?再说,那也不是当初一个两个钱了呀!怎么说你老公凭那一表人才,那一套房子就够吸引一大票女人的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离婚分多少财产恐怕也……”   冯欣极为不满,叫:“喂!人家才结婚的好不好,说什么呢?”      加班到八点多,刘颖伟他们终于走了,冯欣也打算回家。看明明还在位子上,正专注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   其实,人们总是先入为主,知道明明结了婚有个几岁大的孩子,就总觉得她好像就该如大多数这样经历的人一般;再加上前一段时日,她遭遇那么多事,是格外憔悴些!现在再看看她,与几个月前,甚至与这几年相比,她面上由内而外的动人娇媚之处,又哪里比人差了!女人,果然还是要靠爱情滋养的呀!   她不由感叹:“明明啊,想当初,你追着黎迅东跑,曹青追着你跑……真是没想到你们转了一圈,还能转回来啊!”   明明抬眼看她,唔了一声。   冯欣站在一边,继续道:“明明,当初……你们怎么就下狠心分手的呢?你看,现在他都没嫌弃你,以前又怎么可能是他抛下你?还有,就是现在你也并不在乎他比你优秀那么多,以前也不可能是因自卑而放手的吧?你……后悔吗?”   明明停下手头的事,叹口气,“冯欣,你说现在我能说我后悔,不让曹鸣出生吗?以前或许全是我错了。如果那时继续坚持下去,也许我们就真的没有任何遗憾的了……”   她低头枕在手臂上。如果那次她没有无事生非,还是不管不顾地跑过去,他们是不是就没有任何遗憾了?而不像现在这样,无论是谁,都在说她配不上他,连她自己也这样认为,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他……还要因此对他们的未来感到迷茫。   “你们……那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连我也不肯说?”   明明抬起头,“没什么可说的,还是忘了的好……”   冯欣只得摇摇头,回家了。      明明怔怔地对着电脑屏幕,出了一会神。吁一口气,嘲笑自己,考虑那么多有什么用呢?她恐怕永远也无法说清……   她能后悔吗?   那几年,她追着黎迅东跑。他在B市,她也拼命考去,连所学专业想也没想和他一样。他在B大学业紧张,每次也都是她去找他。他去篮球场,她就做观众;他去图书馆,她在一旁相陪;他出去实习,她也跟着去……他们会并肩一起吃饭,会携手一起散步,蓝天白云,清风明月,流水松涛,都见证过他们的相依相恋;他们也曾紧紧拥抱彼此,会亲密缠绵地接吻,会身居两地互相思念……即使这一切都要她付出很多很多的努力,但也心甘情愿,从没有后悔过。   而曹青呢,做的正是她做过的一切。与黎迅东一样,开始,她也从未想过回头去看一眼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直到,她自己被丢下太远,被冷落太久,中间又被设置了她无法跨越的障碍,再也没力气没勇气跑过去的时候,她才发现,那几年,每次寒暑假回家的时候,父亲摔断腿的时候,和他分手独在异乡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时候,孤独寂寞的时候,失落受伤的时候,痛苦心碎的时候……默默陪在她身边的,安慰她的,都是曹青。   那几年,他从未回过头看她一眼,不管她经历遭遇了什么,他不知道,不会问,甚至连一句解释也没有。他只要最后的结果,他命令她要做到他自己只接受的那个结果——虽然那也是她一直追求想要得到的……   那时,究竟是她不值得信任,还是他们太年轻,彼此的情意还不够深厚?……   现在,她能因他回头了,就将曹青一概抹杀吗?可是……   或许,这一切烦扰,不过只因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天真的少女了……    ☆、(三一)      手机响了,明明拿起。   “在哪?”   她把手机拿远点,吸了下鼻子,才凑近回答:“在公司加班呢。”   “马上回家。”   “啊?……”她反应过来,“你回来了?”   “快点。”   明明撅撅嘴,答应一声。正要挂断时,黎迅东忽然问,“你声音怎么了?”   她忙掩饰,“我,忘了喝水了,有点渴……”   匆匆收拾一下,飞奔下楼。刚走出公司大门,一辆车开到她面前,车门打开,她忙钻了进去。   “你什么时候到家的?”居然还出来接她了!   黎迅东只嗯了一声,没回答。   明明看他面色不是太好,心里轻叹,这人难道又生气了?或许,就像刘颖伟说的,她的上班加班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她还有儿子要养呢!他可还没把曹鸣当儿子……   她盯着窗外,看到常去的一家小餐馆,忙叫:“停一下!……”   她还没吃晚饭呢,肚子好饿!黎迅东目不斜视,像没听到一般,车子依旧开得飞快。她扭过头看他,同时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唔,还是不要吧,若是他知道自己连晚饭都没吃,又是要骂的……可他也不能不理睬吧?想想还是有些不满,又盯他一眼。他仍是没在意,一声也不哼的。到了小区门口,她又要他停车,他依旧不理睬,直接开了进去。下了车,手臂一伸,搂着她就上楼。她愈发肚饿,实在不能忍受了,家里至今还没有完全开火做饭,又有什么吃的?这当然要怪她自己,但……她正要开口为自己抗争温饱权,黎迅东丢下一句,“厨房有吃的。”径自走进书房了。      她半信半疑地走进厨房,就闻到一股浓香醇厚的香味。看灶上正微火煲着一小锅汤,餐桌上又有几个小菜。她忙关火,拿下砂锅来,掀开,热气腾腾,正是她爱吃的鲜鸡汤。   汤面清澈,金黄色的鸡油飘在奶黄色的汤面上,还有些香菇、胡萝卜、红枣之类,舀了一口吞下,真是鲜嫩,味正地道。是正宗的土鸡吧,果然比平日里吃的还要好!赶紧坐下,如饿鬼投胎一般,倒出那汤一气喝完;又发现电饭煲里居然还有热饭,便就着小菜又吃了一大碗饭。   黎迅东走过来,看看桌上已然只剩鸡骨的小锅,以及她面前那一只还粘着几颗饭粒的空碗。   “你都给吃了?”她这么能吃他不意外。   她猛然想起,“你做的?”   “嗯……”他淡淡答。   “你居然也会……!”她惊异。   “什么也!”他立即语气不善,面色罩上一层阴霾。   她知道又说错话了!慌乱间,意识到他可能也没吃,而鲜鸡汤和小菜几乎都被她消灭了,忙道:“你也没吃?我给你再做一点……”   “你会做吗?”他讥讽道。   “我……当然会。”他又不是没吃过,不过,“只不过肯定没你……这个做的好吃……”想到刚刚喝的鸡汤,她完全没底气了。   黎迅东拿了一只小碗,就着残羹剩菜吃了一点白饭。她站在一旁,惭愧不已,她肚子很胀哎!   “晚饭没吃?”   她不敢回答。然而事情显而易见,不然她何以把夜宵当正餐吃?只得垂头接受他的训斥责备。   “你有那么忙吗?居然不正常吃饭!到时候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出去丢我的人!难道我连自己的老婆都养不好?……”   长篇大论,声音虽不大,却更显出他的怒气。开始明明尚开口向他保证说她以后会在外面饭馆好好吃饭的。他却又说那些小饭馆的饭菜照样没有营养,而且不卫生。她辩解,说那个饭馆真的不错,又干净,菜色搭配也很好……黎迅东很不屑地看她一眼。   她无语,摸摸肚子,嗫嚅,“我肚子好胀……”      转身逃出了厨房,到儿子房间,看他睡得正熟,才回卧室。拿了衣服去浴室,调好热水,脱了衣服。正得意不用洗碗了的时候,门开了,黎迅东直接进来。   她忙伸手去拿浴巾,“你……?”   黎迅东把门关上,一眼不眨地看着她拉扯浴巾去遮身子。明明的小脸腾地烧红,“要不,你先洗……”   黎迅东脱掉衬衣,丢在一旁。明明忙要出去,他伸手抓住她胳膊,“做什么?”   “我先出去……”   黎迅东带她入怀,“有必要吗?又不是没一起洗过。”   “这个……”她好像没印象呀?哦,他是指那些室内游泳运动吗?可那几回只有她被看光光……这回看到面前一具已除去所有衣物的身体,这视觉冲击力……唔,她慌忙躲开目光,“我不习惯……”   黎迅东去扯她身上的毛巾,“以后慢慢习惯。”   毛巾被扯落,她忙蹲了下去,退到角落,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耳边流水声哗哗地响着,莲蓬头洒下万千水线,如烟似雾。面前两条大腿,再上面……唔,这个,她眼睛进水了,睁不开……      黎迅东低头看看那蜷缩一团的明明,伸手将她拉起来,贴近自己。捧起她的脸,吻上去,辗转吸吮。   热水从头上淋洗下来,顺着他们的头发到面上,进了两人紧贴的嘴唇……黎迅东离开她的唇,双臂一用力,托起她,分开她的双腿,架在自己腰上,微微一挺身,冲了进去。   明明就知道逃不开这个,渐渐竟也“习惯”起来。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不让自己溜下来。   温热的水流不停地喷淋下来,继续给他们营造出如烟似雾般迷蒙暧昧的境地,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黎迅东的冲击越来越快,肌肤上流淌的流水和狂乱的抚摸亲吻让明明没有了往日的滞涩疼痛,也不再本能的排斥抗拒,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感让她也浑身颤栗,双臂紧紧搂着心爱的人,身体回应着他的每一次抚摸和进攻,只想和他要贴得更近,想要和他一起飞舞,攀登,沉沦,眩晕……   黎迅东见她动情,更是亢奋,温柔有力地深入交流了一会儿,又将她抵在墙上,身体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头含住她胸前的蓓蕾。柔韧的舌头在那上面打转,缠绵,追逐,挑逗……明明情不自禁地弓起身子,一种心痒难耐的感觉蔓延全身,甚至连脚趾头都痒了起来。   一时,他又动作起来,再一次带着她一起到达愉悦的巅峰,在极致的快感中喷洒了自己的激情。歇一口气,紧搂着又和她耳鬓厮磨一会儿,才拿下喷头,缓缓冲洗两人的身子。      她慢慢睁开眼,流水让眼睛很涩,揉了几揉,视线才清明一点,瞬间又被头发上流下来的水模糊了视线。眨眼垂眸,一直不敢去看他身体的视线落到他平坦劲瘦的腹部以下,无意间瞥到……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自觉地凝目。   黎迅东低头,跟着她的视线,鼻子里哼一声,退后一点,将身子舒展了些,似乎就是要她看清楚。她忙飘开目光。   “你看到什么了?”他的声音在温热的流水中冰冷如刀,似要挥断粉碎这如烟似雾的整个空间。   “我……”明明咬唇。   “看清了吗?我那里是有一个……”   黎迅东的声音和那地方的某物一起暴怒!明明正不知所措间,他已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瞬间又几乎被他刺穿。这回,他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温柔和体贴,只恶狠狠地撞击她,恶狠狠地似乎要撕裂她一般!   水流狂乱四溅。   “痛!痛!……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坏蛋,坏蛋!放开……”   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叫了出来!挣脱不了他的禁锢和纠缠,腾出双手捶打着他的后背。可他还是毫无凝滞地继续狠狠地动作,她恨恨地抠住他的皮肉,手指乱抓,在他脊背上狠狠地划下去。嘴唇触到他的肩膀,她分离唇瓣,一口咬住。泪水和着血水流到嘴里,苦涩而甜腥……      他也更为疯狂地吻着她,吮吸着她,啃噬着她,冲撞着她,撕裂着她,带着一丝要毁灭他们两个人的绝望和无尽的痛苦……   最后用力撞击了几下,他停了动作,将她松开,一只手臂又忙搂住她下滑的身子。   明明无力地垂下双手,面上汹涌而出的泪水和着温热的水流纵横恣肆,一时只觉得不如死去……   他的双臂还是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放松。   明明悲泣不已,控制不住身体的抽搐。黎迅东又将她搂进怀里,粗重的喘息渐渐慢下来,他开口,带着一种兽类呜咽的嗓音。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两个简简单单的爱情,却被那些无关的人搞得那么复杂……”   他也一脸是水,凑过去,似又要吻她,她扭头退让,瞪着墙面不去看他。黎迅东双手捧住她的小脸,明明眼里喷出的愤恨之火,被他双眸缭绕的忧伤痛楚浇熄,一种揪心的痛牵扯着她无法再去抗拒,他们又紧紧搂在一起。黎迅东无限柔情地抚着她的面颊,明明心酸地揪着他的头发……只是不肯再去直视他的双眸。   “我的身体,从小到大,除了我妈,”黎迅东抹了一把面上的水,凝视着她,依旧暗哑的声音,“就只有一个女人看过、碰过……”   明明愣住。   “刚才,我弄痛你了……我只是在气我自己。如果不是我……”    ☆、(三二)      昏黄朦胧的灯光,明明一手拿着一瓶药水,一手轻轻抹着。他肩膀被她咬破,后背被她抓得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还疼吗?”   黎迅东趴在床上,冰冰凉凉的药水随着那轻柔的指腹在他背上移动,这丫头的指甲也没见有多长,居然……药水渗入伤口,火辣辣的痛,他只忍痛不出声,反问她,“你消化了吗?肚子还胀吗?”   明明红了脸,手下一重,在他没受伤的地方拧了一下。   黎迅东侧了身子,眼眸幽亮,“你真狠!平日还真一点看不出来你这么暴力……”   “你才暴力呢,每次都那样狠……”   她红着脸瞪着他,黎迅东轻抚她的后背。明明推开他的手,“我那里又没受伤。”   “那我来……”他伸手往下探,“摸摸你受伤的地方……”   “你!……”   明明踢了他一下,溜下床,一时只觉口渴,探身去拿杯子。拧开杯盖,正要喝。看着杯中晃动着的清水,想起一件事来。   他是一直很有些洁癖的,连他妈妈都当明明面提及过。就如喝水这样的小事。记得他们最初一吻定情,真正亲密起来之后,她开始毫无顾忌地用他的杯子喝水。他虽然不说什么,可剩下的水是绝不会再喝的;后来他几次倒掉她喝剩的水,冲洗她喝过的杯子时,终于给她察觉了。那时她以为他们已经有过嘴唇的接触他却还如此,很有些不满。直到那年暑假,他们不止是触碰,而是那么深入地纠缠之后,他大概想到连她的口水都吃过,才不再拒绝和她共用一个杯子,也偶尔会吃她碗里不吃的菜了……只是,对其他人他依旧如此。那个马彭在匆匆浏览过一遍那本古典名著之后,还曾拿那个要砸杯子的出家女尼来讥笑过他……      “怎么了?”   “没什么。”明明抓抓头,“其实,我当时也并不怎么相信,可……”   她也想求证的,可她又如何求证?而他也是一无所知,又从何解释起?她混乱之下找了个最蹩脚的自以为是同样的方式,以分手来试探……结果,真分手了,她却相信了他的清白。虽然当时还是很想不通……而刚才,看到他果然如人所说,怎么不气恼妒恨?只以为自己当时并没有错,她才一点也不欠他!……   “别说了。”   她当然没相信。至多是慌乱糊涂,虽然那人心计深沉周密,让人难以怀疑。但凡她若真对此事耿耿于怀,只怕她是绝不会答应结婚,和他像现在这样了。即如以前不知如何求证,他们结婚前后,她又岂会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来?   更何况,他一直都说她欠他,她也无丝毫坚定的反对意见。那该是早就不相信那样的流言,才以为自己确实是欠他的吧?   谁会想到世上还会有那样一个变态恶毒的人呢!连他这个已走上社会的人也决不曾料到会在几年之后,那人的报复才落到身上,何况当时那么单纯的她?若不是那个女人突然死掉,他恐怕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真相!   有时候,他真觉得虚名权位,那些身外之物累人不浅,可那些偏偏又不是因为自己的追逐而得到的结果。有时候又觉得那样的人那样的事不可思议,自己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世间稀有名贵之奇男子,却因为一句话,至多是因为自己的骄傲冒犯了那人的骄傲,竟被暗算至此!   那个女人要的是什么呢?不过是把他当作一件东西,想要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怀恨在心,不放过毁掉他让他终身痛苦的一个机会而已!   或许,说到底,怪只怪,是当时的他太过疏忽,他疏忽明明太久让人钻了空子;是当时的他太过骄傲,决不允许明明“背叛”自己,决不允许他一心追求苦心经营过的爱情有那样的“瑕疵”,以致他轻信了她试探的谎言;是的,还是当时的他太轻信了!是他竟比她更轻易地相信了她所谓的移情别恋,竟一下斩断了情丝!      明明牵着儿子曹鸣从幼儿园出来,决定先去看看曹母再回家。   大街上成双成对的情侣似乎比平日多了起来,或许是因为那些女孩手里拿着或捧着一束束美丽鲜艳的红玫瑰,才让他们格外引人注目了吧。花如人面,笑靥如花,真是幸福浪漫啊!原来又是情人节了啊!   现在,这一切似乎离她更远了。当初,这个节日还不太时兴,他当然从来没有送过玫瑰给她的——想想也不可能送的。他连她过生日也不过请她大吃一顿而已,这点倒是秉承了她爸爸的风格。上次生日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吗,而且还赶上结婚……以后更可想而知。   上了楼,敲门。曹母开了门,迎他们进屋。她面色精神好了很多,两人寒暄一阵。   “我看,你们还是早点生个孩子吧。这样,他爸妈看在孙子的面子上,就不会再这样为难你了。不然,他夹在中间可是两头为难。时间长了,对你也生气、不满意了,那可不太好。”曹母很有些忧心她目前的处境。   明明看看一旁只顾着自己玩着的曹鸣。想起冯欣也催过她要个孩子,说黎迅东就是不肯原谅她以前的背叛,看着自己骨肉总比一直只看到曹鸣好多了吧?——好像她只能拿孩子来栓住他的心或者讨好婆家似的……而黎迅东可能一点儿也没想到要孩子吧?他的想法,她可一直拿不准。这件事又从来没有商量,她如何敢擅自做主?不过,若是自然而然有了,她也就不怕他不要……   曹母也看看孙子,虽然也有些担心,还是说,“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拦,曹鸣也不小了,有个伴儿也挺好的,不要像我们娘儿俩从小到大一直都孤零零的……”以前担心明明的身体,她从未当面提过要明明再生一个的。   “妈,这个我知道。那您……”   “别担心我。我知道你的心。虽然你一直当我是亲妈,但毕竟不是亲妈啊!我们两个要是整天见面相对,想着都觉得难受,又是何苦呢。……养老院呢,楼下苏阿姨又给我介绍了一家,听起来还蛮好的……”   “妈!那我得去看看那里到底怎么样,再决定。”   “也好。”      “唉……要是我身体好,曹鸣让我带个几年,那可能……”   “妈!那怎么行!……”   “我也只是说说,有心无力而已。真是没用……”   曹母也知明明当然不会不顾儿子,她只是也担心会因曹鸣而影响他们夫妻感情。可孙子言行中,倒一直很喜欢那个叔叔。这样想想,又觉得那小伙子也还是不错的……但,“明明,曹鸣还小,你也别太惯着他……你们两个,可不要因为过去再有什么,要珍惜。”   明明点头,看曹母一脸关切忧心,忙又道:“妈,没什么。反正是他要结婚的,他要一直不能接受曹鸣,那他就离婚好了,我……无所谓。”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说话!”   曹母虽知道明明不过也是因自己处境而对这段婚姻不敢完全自信,更怕她受伤,也为此忧心。犹豫着又说,“不过,我是担心……我想你们以前没在一块儿那么久,他总该另外有女朋友什么的……我怕你到时候受委屈。”   她难道也知道他那许多女朋友的流言?明明忙让她放心,“其实那些年,他没交什么女朋友……”可,原来还是她欠他……   “是吗?”曹母有些不信。那小伙子那么优秀,儿子日记里也言之凿凿,可明明既然相信他,她当然更要让她安心,一个字也不能提的。   “那就好。想来他要是一个胡搞放纵的人,也不会回头还要你……咳,也是,你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啊?……”明明看曹母起身,这是相信他呀,还是高看她呀?她第一次领略到直言无忌的无穷威力。   曹母从厨房里端出一个砂锅,“早晨下去,满大街看到那些年轻人拿的都是花呀,糖果呀什么的……以前,曹青……我就去市场买了一只鸡,给你熬了一下午呢。他叔叔既然不在家……但也说不定会突然回来,你们也该要过的。这些你就在这喝了吧,当是妈给你过节。上次生日都没给你过……”她一直还惦记着这事。   “妈,您费心了……”   明明感激,接过砂锅,忙舀出来,分了三碗,“妈,这么多,您也喝。”   曹母看着她喝,只催她,“快点喝呀!就是曹青以前给你熬炖的,还不都是跟我学的,又哪里有我熬得好了?”   喝完汤,曹母又催着他们快回去,担心黎迅东会回家。明明便又带着曹鸣告辞离开了。      车上,曹鸣说起,“妈妈,上次叔叔煮的那个什么汤,比奶奶今天做的还要好吃呢!”   “你也吃了?”   “是呀,不过只吃到一点点!”曹鸣十分遗憾,“那天,吴奶奶接我回到家,叔叔就在家里了。他让吴奶奶走了,然后就带我出去吃饭的。后来,他要我在房间里做作业,自己又出去了。后来,又在厨房里弄了好久……好香哦!我也要喝,他便让我尝尝,真好吃!”   “你这贪吃的小孩!一样的汤,不要以为人家有钱就什么都是好的,心意才重要!奶奶做的以前你不是很喜欢吗?你敢嫌弃,小心奶奶不喜欢你了!”   “可是,妈妈,叔叔做的那个汤味道不一样,我好像从没喝过呀!叔叔说我晚上吃得多,怕不消化,只让我尝了一点点,真小气!那么多,难道你们两个就能消化了吗!”   明明想起那些汤几乎全进自己肚内了,听了儿子的话,虽已过去那么久,不禁还是有些消化不良了……    ☆、(三三)   下车走进小区,果然也是节日气氛浓厚。   来往的夫妇情侣们恣意晾晒着自己的甜蜜幸福,只她牵着儿子很突兀地夹在那些人群里,十分扎眼……她也奇怪了,平日里那些单身男女或者大叔大妈们难道今天都闭门不出了吗?切!凑什么热闹,过什么外国节日呀!   快步走到楼下,遇到他们楼里曾有点头之交的一个女孩,二十出头,打扮得淋漓尽致,一脸得意张扬的笑容。手里一大捧红玫瑰,挽着大自己两倍的男伴,看到正躬身拖地的环卫阿姨,抽了一朵递过去,甜甜一笑,娇滴滴一声,“阿姨,给你!”   阿姨回以憨憨一笑,拿了那朵玫瑰,往一边走去,嘴里小声嘀咕,“也没多远,年纪轻轻的就不肯多走几步,这么新鲜的花儿呢就当垃圾丢……”絮絮说着,丢进了垃圾桶。   明明忍俊不禁,不由扯了扯嘴角。   那女孩看向她,面上一副不识抬举好心没好报的懊恼神色,看见明明才收敛了点,另换上一副不与低素质人计较的态度,朝她点点头。点头之后,扫一眼一旁的小曹鸣,神情又杂糅起一丝高人一等的得意和怜悯:又一个情人节里收不到玫瑰的可怜黄脸婆……   明明含笑招呼一声,“玫瑰好漂亮哦!”   女孩傲慢地一扫明明上下,有些迷惑。平日也见她穿过一身名牌,怎么又忽然这样普通起来?能住在这里,还只在特别场合才那样偶尔打扮一下?小家子气,真是个瘪三!她回以嫣然一笑,接着就皱眉跺着脚,责备电梯不肯听她的话,居然还不下来!   电梯直接下到地下一层,他们只得继续等着。   明明看儿子鞋带松了,“曹鸣,把你的鞋带系好!”   曹鸣不情愿地蹲□去系鞋带。明明不满意他磨磨蹭蹭,只得也蹲下帮他。      “叮——”地一声,电梯门慢慢开了,正迈步欲进的那一对老少情侣竟一下子停下脚步,女孩轻轻惊呼了一声。   明明仰头看时,正对上一束射向她的凌厉目光。她惊得跳了起来。只是,更令她惊跳的是,不是黎迅东又这般突然赶回来,而是他手里的那一大捧玫瑰。   好大的一捧花!比那个女孩手里的还要大捧!   一定是她看错了!他怎么会买玫瑰,手捧玫瑰的又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看别人买玫瑰也跟着一起“俗气”了呢——这是他一向不屑为之的事啊!   玫瑰……嫣红的火焰一般……是幻觉了,还是……   “还不进来!”   曹鸣忙拉着还在发愣的妈妈进去,一面叫,“叔叔!”转头又对妈妈笑,“妈妈,你也有花收哦!”   那对情侣也走了进去,看那孩子口中的叔叔将那一巨捧玫瑰递给明明,均是疑惑不解。“叔叔”?这平凡女人,居然还找了个比她小的男人做情人?难道她是个在外养小白脸的极其有钱之富姐儿,所以才如此低调,但约会情人又为何还带着儿子?……   明明愣愣接过,好大一捧,不太好抱……呐呐一声,“送……我的?”   黎迅东看也不看她了,半晌吐出几个字,“送小狗的。”   明明被花挡住,只得扭头瞪着他的手臂,不就是因为这么突然才顺口问的吗?他那样冷冰冰高傲的人,手里拿着这么大一捧花又哪里像他的作风了?想到他口中的那个小狗称呼,那还是她初中他们还没定情时,他经常这么叫她……又不由咧嘴欲笑,可恶!   女孩一时安静得似乎不存在,待到明明捧着玫瑰被黎迅东搂着擦身而过出去时,她又不由张大眼,不满地看一眼自己的男伴,忍不住小声惊呼出来,“进口的!……”      明明根本没去在意这一路的曲曲折折,只觉得今天电梯真是快得不可思议,眨眼间人就已经到了家门口……   黎迅东脱了外套,曹鸣扯扯他裤子,他扭头看看抱着花依旧傻呵呵地站在门口的明明。   “就打算这样一直抱着?”   明明呆呆地,“这么多,放哪里呀?”   “随你呀,你抱着也可以。”   深深嗅了嗅花香,明明从捧花里抬起头来,又伸出手指小心摸摸那些娇嫩的花瓣儿,“这到底有多少朵?”   “99朵。”   明明终于完全清醒过来,这家伙,太浪费了吧!“你太……为什么不买999朵呢?”   黎迅东瞥她一眼,长长久久也就两个久,她还贪心想要更多?   明明嘀咕,“这要好几百吧……”   没有哪个女人收到玫瑰就只想着折算成钱的吧?黎迅东实在无语了,索性告诉她,“进口的,二十倍。”   “什么?”   黎迅东不理会她了,径自进房去洗漱。   明明一边监督儿子洗漱,一边漫不经心地思索……二十倍,什么二十倍?进口……她怎么没觉得这玫瑰和那女孩手里的玫瑰有什么区别呢?   二十倍!她终于反应过来!天!这个人,难道又在……      黎迅东懒懒地靠在床上,看明明时不时拿眼瞟着他,似乎在犹豫着该怎么开口。他是对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感激的肺腑之言了,果然……   “其实……我觉得那么多玫瑰,并不比你那天晚上熬的鲜鸡汤好……”那个多实惠啊!过日子嘛,就是要浪漫,意思一下就行了……   “今天有熬汤的吗?”怎么忽然这么不浪漫了?   “你……怎么想起来买……这个的?”   “一时兴起。”黎迅东语气淡淡。   就知道……可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整个一暴发户呀你!拿一万多买这些……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也没觉得比一般玫瑰要好看多少!难道寿命要长二十倍?两倍都不可能……究竟好在哪里了?”   黎迅东拍拍床,沉着声,“死丫头,过来!”   明明慌忙闭了嘴,乖乖地走过去。黎迅东拉她在腿上坐下,抱着她。   “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贵吗?只因为它是从千里之外,经过重重……”   “这个我知道。我是说没必要买那么贵……”   “就像某人曾因想我,花心思去打工,一个人又千里迢迢跑了那么远……总比她呆在家里,随口说一声我想你了,显得更情意深重吧?”   明明抬眸,“你……”   黎迅东顺势吻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眸。以前他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她对他的付出。   明明顿时笑逐颜开,与他亲昵一回,却又猛地推开,“喂!那也不是你跑,你不过就多花了两个臭钱而已!”      “那两个臭钱是你挣的吗?”黎迅东眼眸一紧。   即使如此,她还是很肉痛……呜,三个月不吃不喝,她才能挣那么多啊!   “是……是你辛苦挣的,所以,没必要这么浪费……”   “不是浪费。”既然是情人节,说些情话才应景吧。黎迅东一边吻着她,一边低语,“那是因为,既然要买,在我心中,只有这样的才配得上你,才配得上你给我的情意……你很贵……”   “我?我哪里……”有那么贵了?   “难道你不知道?我一向只要最好的,老婆自然更是要一个能用一辈子的。”   呃,这个……老婆是用的吗?可……平生第一次听到此人忽然而至的“甜言蜜语”,她还是抵挡不了,垂下头,嘟囔,“我哪里最好了……”   黎迅东实在受不了她如此煞风景,将她从怀里拉开些,一个爆栗敲在她头上。“笨死了!你当然不是最好的,是我瞎了眼!”   明明揉着被敲痛的头皮,继续皱着小脸嘟囔,“你的世界又不还是以前那么大,不是一直在……”   “怎么了,担心我以后睁开眼睛,看到别的女人了?哼!自从看到你,我的视力、品味全部降到最低点,再也……无可救药了!”   没必要这么打击她吧?刚才还说她很贵的……呜呜,她不就是太兴奋了,难得得瑟一点吗,就不能配合一下啊!      艳萍一进门坐上沙发,就哭哭啼啼起来。   刚才在小区门口遇到,她就硬要跟过来,说有事找她。明明无法拒绝,估计是和曹三七有关,想还是趁黎迅东不在家时早点解决得好。本来没影子的事,居然纠缠到这里来了,若给他知道了一定又会很生气。   “你先别哭,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艳萍擤了一下鼻涕,泪眼朦胧中还到处瞟着漂亮干净的大客厅,忙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却找不到面巾纸,又没处可放,只得握住手……明明忙把茶几上的一盒纸巾推给她。   “明明姐,我来,是请你帮忙的。”   “什么?”明明有些犹豫。他们之间的事,她可不太想掺和,“如果能帮得上,我一定帮;只怕……”   艳萍又落泪了,不断抽纸擦着满脸狼藉的泪水。明明这才注意到,艳萍这次似乎并没怎么化妆,容颜憔悴,眉眼间也没打理好,甚是狼狈,穿着也比平日要正常保守得多了。    ☆、(三四)      艳萍又落泪了,不断抽纸擦着满脸狼藉的泪水。明明这才注意到,艳萍这次似乎并没怎么化妆,容颜憔悴,眉眼间也没打理好,甚是狼狈,穿着也比平日要正常保守得多了。   艳萍继续哭着,抽着鼻子,“明明姐,我怀孕了,是他的。去医院检查,说胎儿有些畸形,医生说最好打掉……”   “那……就还是打掉吧。”   “不!我不能打掉这个孩子!我要生下来给他看,我要证明给他看,他不相信我!”   “你好好跟他说呀。”   “我说了,说了好多次,他就是不相信。我赌咒,这绝对是他的孩子,从上次他和我分手之后,我就再没和任何人来往过!这个孩子……就是上次遇到你们的那个早上,他喝醉的头天晚上,我们……”   明明实在不愿想起那什么早上。   “明明姐,求求你去劝劝三七,他就是不肯和我结婚哪……”艳萍呜呜了一阵,又接着说,“我会全改的,我会痛改前非的!我可以赌咒!他以后要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喜欢我什么样,我就什么样!我也会跟你学的……你看,我现在基本上都不化那么浓的妆了,我的眉毛也留起来了,我还……什么都是真的了!明明姐,请你去告诉他,我说的都是真的,全是真心话!”   明明哭笑不得,看艳萍认真地直直盯着自己,“我,我说他又能相信……?”   “他喜欢你,你说的他当然相信!他……”      “反正你是绝对瞧不上他的嘛!”艳萍泪眼朦胧地四处乱看屋内装饰,“你说了他也会死心,而且,他会听你的话的……”   “那照你说来,他又不喜欢你,你还要嫁给他做什么?”   “我喜欢他呀……”艳萍又哭起来,“我真的喜欢他。从跟他交往之后,我就一直喜欢他了……”   “他那样的人,哪里值得你喜欢了?你们要真的结婚了,三天两头打你,对你更不好了,那你怎么办呢?”明明倒更替她担心这个。   “他不是那么坏的人,真的。他人挺好的!他打我,也是我活该的。我……乱说,他说不过我,才气得拿拳头阻止我的。”艳萍羞愧,咬着唇,“他也没那么花心,就是看上去叫人那么觉得。他比钱坤他们都要好得多……明明姐,求求你去劝劝他吧,就是以后结婚了,他还是对我不好,我也不会后悔的!绝不后悔,也不会怪你的!”   明明皱眉,这可不是谁能保证的事……“那个孩子真的不太好,你还打算……?”   “我一定要生下来证明给他看,除非他跟我结婚!”   那不是跟她自个儿过不去吗?还给社会增加负担……明明倒没想到艳萍竟也是个死心眼,为了爱情这样固执疯狂。   “明明姐,我实话跟你说吧。我虽然一直疯疯傻傻的,可我也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托付终身!我也并不是看中他的钱,跟我好过的比他有钱的也不是没有!我知道,他喜欢你,他已经喜欢你很久了……他那样的人能喜欢你,我就觉得他其实也是个实在人,这样的人才是过日子的正经人!……”   艳萍走后,明明清理她的遗留物。      黎迅东从书房里出来,一见还没收拾完,立即皱眉转身又回去了。   “你回来了?”   明明赶紧迅速收拾打扫,拖了地,又开窗通风,到书房。   “你什么时候……?”怎么老在家呀,而且还总是叫人意想不到的时候……   黎迅东上下扫了她一眼,“把自己弄干净。”   “我哪儿脏了?我刚刚已经洗过手了!”这人干净得太过分了吧?   “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带呀?”   “她在小区门口等着,要哭不哭的。人家看着,我也不好……”   黎迅东唇边一抹嘲讽的笑意,“你还真要去劝那个曹三七?”   “我可没那个本事……”她可不认为她几句话就能影响曹三七在自己终身大事上的决定,那艳萍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还有自知之明。”黎迅东将她微微拉近,“不许去。”   “哦……”明明点头,“可艳萍如果真的执意那样做……?”   “那是他们俩的纠葛,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黎迅东抱紧她,“我怕——”   “你怕什么?”明明奇怪了,他还有怕的?   “他们不安好心。”   “他们能安什么坏心?”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那个曹三七,哼!……就是给那个什么……让她做DNA亲子鉴定不就行了?反正不许你们单独相见。”   草木皆兵,还是不相信她?   “你……”黎迅东盯着她的眼睛,“你什么时候知道他喜欢你的?”   “上次向他借钱……”明明想了想,加一句,“就是遇到你前一天。”   黎迅东立刻眯了眼,要她说详细些。明明撇撇嘴,不在意,“有什么好说的?他又不是真喜欢。”   因为有前车之鉴,黎迅东不敢再轻忽,面上依旧严阵以待,“你最好告诉我,我要掌握全部情况。”   “有什么好掌握的?你怎么把人想那么坏了?”   黎迅东瞪着不以为然的明明。   “你能处理好?”   “这么不相信我?我可没像你那样容易得罪人遭人暗算。”   黎迅东面色一沉,明明忙道歉说失言了。黎迅东不理而去。      明明陪着儿子做作业,画画。   曹鸣也感觉家里气氛有些不对。   以前叔叔只要在家,总是寸步不离跟着妈妈,可这回不仅没和妈妈一起去接自己放学,而且妈妈一晚上都陪着自己,他也一次没来干扰。这个叔叔平日总喜欢和自己抢妈妈的,哪里像爸爸,爸爸才不会像他那样小孩子气!爸爸一看妈妈陪着自己就会自动离开,或者和妈妈一起陪着他的。可奶奶却总嘱咐他要乖乖的,不能惹叔叔生气……说他是坏脾气,惹他生气了,他会对妈妈不好的。他本来就不是爸爸,当然不会像爸爸那样对自己好,对妈妈好了……   看吧,他就是这么经常无缘无故生气的,还总要妈妈陪着笑脸哄他……   “妈妈,你和叔叔吵架了?”   “没有呀。”   “妈妈,你不用怕他,我会保护你的!他要欺负你,我会打110,叫警察叔叔来抓他!”曹鸣一脸认真严肃。   “是吗?”明明摸摸儿子的头,赞道,“曹鸣这么厉害,都知道打110啦!”   曹鸣更加得意。将今天老师新教的知识告诉妈妈,还认真纠正妈妈弄错弄混的一些号码。   “妈妈……”曹鸣欲言又止。   “什么事?”   “妈妈,我好久没跟你一起睡觉了……”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跟妈妈睡的呀,若不是喜欢住在这里,若不是他的房间好看玩具又多,若不是老师也说长大了要一个人睡,他才不会愿意自己睡觉呢!用两只小手臂抱住妈妈,曹鸣眼里闪着撒娇的可爱光芒,“妈妈,今晚你陪我睡,好不好?”   明明亲儿子小脸蛋一下,“好……”   “不行!”   一个声音让母子俩一起仰头看向房门。   曹鸣看看妈妈搂抱自己的手臂,神气起来,傲然直视那张冰冷威严的脸,“为什么不行?今天我就要妈妈跟我睡,你一个人睡好了!我都算过了,这几个月,你老在家,妈妈跟你睡的天数比我多多了,你也要讲公平的!”   明明紧紧抿嘴,忙将目光从那张快要碎裂的冰颜上收回,扭过头,转向一边挂满曹鸣涂鸦之作的墙壁。   黎迅东看着那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一模一样的神情,别扭地丢下一句。   “一起睡……”      曹鸣在床上跳了几跳,哇!真大,真有弹性哦!滚了几滚,滚进妈妈怀里,搂住妈妈的脖子,唧唧咕咕发表一通对妈妈房间的观感。   明明被儿子的童言稚语逗笑,拍着儿子的小手。   黎迅东瞪着床上那一对亲热搂抱滚在一起的母子俩,真是愈发无顾忌了!   “妈妈,你为什么穿叔叔的睡衣呀?”   这个问题……呃,真是叫人不好回答。她总不能告诉儿子,自己以前的睡衣全给叔叔丢掉了,要买新的,叔叔说多余……   “那个……是这个睡衣比较宽大,穿着舒服……”   “可是,妈妈,你以前怎么从来没有穿过……”   “睡觉不许说话!”   黎迅东轻拍一下那个滚在他老婆怀里的小孩撅得高高的小屁股,闷闷地上了床,将枕头靠起来,半躺下。   明明松开儿子。曹鸣也一打滚,翻身,看看叔叔,在他们中间躺好,乖乖闭眼。快活地叹一口气:又可以像过去一样了……   半晌,曹鸣忍不住,睁开眼偷偷瞥一下左边,叔叔还是那个姿势,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再转头看看妈妈,和妈妈扮个鬼脸。明明咬唇微笑。   “快睡吧,乖……”   曹鸣微微靠向妈妈,闭眼,一会儿,发出微微的鼾声。   明明侧着身子,手在儿子身上轻拍,眼睛却时不时地看看黎迅东。他自己提议的,却还这么别扭,唉!总是要有个过程的……    ☆、(三五)      黎迅东微微动了动,看一眼已翻身偎向自己这边,伸手似索要搂抱的那个小孩。   明明忙开口打破沉默,“你刚才……一直在那想什么呢?”   “我在……”黎迅东皱皱眉,还是说下去,“反思。”   “反思?”   他这样的人居然有时间,居然会想到反思自己?可之前一直好像是在生她的气,他反思的态度可真够怪的……   “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黎迅东闷闷地看着明明,“高中时那样,大学时……如果早反思,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明明伸手握他的手,轻轻摇头。   高二时,他们市地方部队两位首长的儿女转到他们学校就读,成绩并不好,却得到极为特殊的照顾。那三个小孩平日自成一派,开始他们不理别人,别人也不理他们。后来其中一个女孩(也就是欧阳吴峰口中的余大小姐)向他发动了猛烈的追求攻势,当他是一座轻易就可攻克的堡垒。他十分厌恶那些盛气凌人的肤浅女孩,余大小姐尤甚。一次,避之不及时当面出言讥讽,被无情地伤了自尊丢了面子的余大小姐,闹到校长那里。幸亏她那位父亲让女儿转学到一中,本意不为升学,就是希望在学习氛围较好的一中熏陶一下并能严加管教女儿的;对黎迅东,更是大将风度,十分欣赏这个农家子弟的傲气……   “大部分同学都不喜欢他们,你受害最深,那样也没什么……”   “唉……”黎迅东又叹一口气,第一次对明明的性格表示感佩,“可你的确比我处理得好……”   后来,也算是因为他吧,余大小姐注意到明明。明明和其中最小的一个女孩同学,那兄妹俩倒都帮她说话,孤立了余大小姐,让她的几次挑衅都无疾而终。   “我跟你情况不一样嘛……”明明不在意。   黎迅东诧异看她一眼,随即释然:那时,他追她那么紧她都傻乎乎的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那小子的心思?   “又不像你有那么骄傲的资本……”   难道她竟是知道的?黎迅东探索着她的表情,却见她依旧那般“白痴”,微微皱眉。      “哎!”明明伸手抚他眉头,“那些不过都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大家都是幼稚不懂事,你现在还当真呀?”   “是呀,小孩子不懂事,我却……”黎迅东倏地瞪向她,“你是说我现在还没长大?”其实说的也对,不然大学里怎么会还同样得罪了那个王幼婉!   明明伸手到处指指点点,嘻嘻一笑,“不是!瞧,这么长的腿,这么粗的胳膊,那么硬的胡子都冒出来了,哦,头上都快有白发了吧,都快老了,怎么能说没长大?”   “死丫头!可恶……”黎迅东咬了牙,要去惩罚她,只觉不方便。哦,中间还隔着一个障碍物,他抱起曹鸣。   “喂!是你自己要他睡这儿的,又要抱走,说话不算话,曹鸣知道会不高兴的!”明明忙拦住去抢儿子,良好的开端怎么能被打断?   “让他在一边睡。”   “那放我这边吧。”   一想那是个小子,黎迅东坚决驳回这个要求,难道还担心他会把她儿子踢下床?大不了他们两个挤一挤,让这小子占用一半床就是……   紧紧抱住那纤弱的身子,下巴抵在明明的发心,黎迅东继续忏悔,“我是不是也说过错话,得罪过你?”   “当然……没有!”   看他反思得这般彻底,神情又那般惆怅悲凉,明明断然否定。黎迅东一个眼刀过来。      “那是不可能的……”明明急忙见风转舵,搜索旧账,“你那时老叫我小狗,我真的很生气,恨不得自己是孙悟空,立刻把你变成一只真正的小狗才好!你还说我那么能吃,却还不长肉,连饭桶都不如;还说我辛辛苦苦给你织的手套像个猪肚子,以后也总是这样对待我送你的礼物;还总说我写的字不如你脚写的呢;你还说过我是塌鼻梁,是丑八怪,是笨蛋,那几年说了不下于一百次……你得罪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简直数不胜数!……”   明明煞有介事地控诉着他一桩桩一件件罪行,这些大多不过是他们最初尚未确定关系时的小事,亏她还一一记在心里,现在想来真是幼稚可笑……黎迅东看看如今那挺翘鼻梁下的让他极想去占有的唇瓣,勾了勾唇,想笑又垂下嘴角。说了一大堆鸡毛蒜皮的不满之处,她却偏偏漏掉那次。那次,他说了那么难听的话,那么绝情的伤人的话,多少年来又一直恨怨是她背叛了他;就是结婚前后,也一直嘴硬说她欠他……   “明明……”黎迅东歉疚不已,喉咙里哽住,嘴唇摩挲着她的脖颈。   “别这样了……”明明最不能忍受他伤感,揉揉他的头发,“我这人心胸一向开阔,以前都没和你计较,现在更不会啦!”      黎迅东捉住她手腕,拿下那只在自己头顶作乱的手。   “怎么了?我这样……难道是大大得罪你了吗?”她转动眼珠想了想,似乎,以前也经常在这位太岁头上动头发的。她得意忘形了……   “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不要这么闷闷的,好不好?不然我总要一直都得很小心、很小心,才不会冒犯到你。”   “是吗?”   她小心?黎迅东哼了一声,翻身仰面躺着。她气死他的时候还少了?   明明熟视了他很久,只见他一直静静地睁着眼睛,似乎在回忆旧事,真要清算旧账了?   黎迅东皱着眉,侧头看了一旁的曹鸣,“这么点小孩,睡觉怎么还打鼾呀?”   “那不是打鼾,不过呼吸声大一点而已……”   “哦……”黎迅东默默看她一会,竭力漫不经心地,“若我和曹鸣一起掉进河里,你先救哪一个?”   这个问题……不都是女人向男人提问的吗?明明眨眨眼,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话题了?好像还挺认真的,能当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吗……   “别废话,回答。不许用那什么现成的回答敷衍。A或B只能选一个。”   “我想……”   黎迅东虎视眈眈。她不敢王顾左右了,转了转眼珠,目光坚定地看向他。   “救你。”   “是吗?”黎迅东一点也不信。   “为什么不相信呀?我说的是真的,很诚恳的。”   她以前做错事,得罪了他,他总是逼她要诚恳地向他道歉……      “那曹鸣怎么办呢?”   “让他老婆救呀。反正他也可能会像某个人一样,傻乎乎地问他老婆这个问题……”   黎迅东忍不住咧咧嘴,算她聪明一回,放过她。正伸手去搂她——   “什么?谁傻了?”   明明推开他的手,“这个问题吗,究其实质,不过是争那个谁第一重要罢了,问的人当然总是希望对方说自己是第一。其实,这个问题小孩子都知道怎么应付……去问他们,是喜欢奶奶还是外婆之类的问题,他都知道当谁面就说谁好……”   “可恶!”   还卖弄呢!自作聪明说这么多扫兴的话,黎迅东迅速予以封口惩罚。   明明被他吻得气喘吁吁之空隙,继续在多嘴。   “你知道的,你在我心里……唔唔……这些问题都是废话,都是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事。真要遇到了,肯定是你救起我们两个,哪里还来得及做这样的选择题?”   就像这次,他救起她,顺便也算是救了曹鸣啊!   黎迅东点头,“是呀!你果然聪明得很,我一向看错你了。”   “为什么这样说?我哪有那么聪明?”明明简直受宠若惊了,这人还会夸她?   “哼,果然是像小孩一样狡猾,不会得罪人哪!”   “谁说的?我不是经常得罪你吗?”   黎迅东馋嘴似的吻她,一双手伸进衣服里,不规矩地到处游走,“明明,我要你……”   “不行,不行!”明明极力推拒,“曹鸣在这里呢!”   你自找的,要一起睡,还要惹火。看他那样子,这一场折腾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可吃不消……   黎迅东满腔柔情地瞪着她,明明不屈服地回瞪他。黎迅东从她身上一翻过去,下床。明明以为他又生气了,正要起身,身子却已先悬空了。把头伏在他肩上,明明暗自哀叹一声,没必要换房间吧!本来是他们俩的房间,这下反而让曹鸣一人独占了?再一定神,却见黎迅东抱她进了浴室……      黎迅东本来在犹豫着下车与不下车的问题,一看到曹三七,自然立即不犹豫了。   明明牵着儿子的小手,正低头说话。听到前面的动静,抬头看是艳萍正伸手欲拉曹三七,曹三七一甩手,擦身而过,径自往他们家方向的巷子走去。怎么又堵在这里了?回头看黎迅东果然下车了,只得停下脚步,准备等那两个人离开了再过去。   艳萍抢先招呼,“明明姐……”   曹三七一扭头,看向明明。待到黎迅东走近明明,进入他视线,他才移开目光。面色阴郁,紧盯着黎迅东,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黎迅东淡漠的目光中融合着轻蔑与鄙夷,自信与傲慢,一动不动地回击。   曹鸣看看妈妈,略略兴奋地看着两个虚张声势的大男人。他们又要打架了吗?    ☆、(三六)      曹鸣看看妈妈,略略兴奋地看着两个虚张声势的大男人。他们又要打架了吗?老师说打架是不对的,可大伯和叔叔打架都很厉害,他们的“以身作则”让他觉得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大伯能打走那些在他小店里捣乱的坏蛋,而叔叔呢,那回将那个胖叔叔打得哇哇大叫,多叫人痛快呀!奥特曼也是经常要打小怪兽的嘛!可大伯和叔叔谁是坏蛋呢?大伯一直都很喜欢他,叔叔又跟妈妈结婚了……他不禁纠结起来了。   两个凹凸曼对峙着,目光无声交战了一会儿,曹三七不甘败退,调转目光看向明明。   “你……是来劝我和她结婚的?”   明明瞥一眼黎迅东,“你们的事自己决定,我才懒得掺和呢!”   “明明姐!……”艳萍看着明明,一副哀恳欲哭模样,“我……”   曹三七冷哼了一声,丢掉烟蒂,转身就走。   明明看看艳萍那黄黄的小脸儿,憔悴悲戚,还不怎么伏贴的黑发扎成马尾,上身一件黑色短风衣,下面是一条皱巴巴的牛仔长裤,脚下一双坡跟棕色皮鞋……那个美艳时尚的艳萍痕迹全无!忍不住脱口而出:   “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愿负责,也配让艳萍喜欢吗?还总以为比人强呢!”   曹三七倏然回头。   话一出口,两道灼热凶狠的目光左右夹击,明明忙自觉躲到黎迅东身边,她多嘴了?      曹三七默然半晌,看向艳萍,声音低沉,“你别以为我喝醉了不记得,那晚我什么都没做,你还能怀个畸形胎儿赖到我头上?你到现在还不说实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是真心……”艳萍慌乱之际,只重复着这句话。   曹三七目光冷厉,语调鄙夷恶毒,“那你肚子里的那个畸形小杂种是谁的?”   “没有!我没有怀孕……我只是想用这个方法留住你,我也知道瞒不了多久就会露馅,我只是想利用这几个月挽回你……呜呜……我还对明明姐说谎了……”艳萍悔恨交加,哭得好不凄惨,“我再也不说谎了!以后我什么都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是再不好好的,你打死我好了!”   这么蠢的方法,这么傻的女人……   原来竟是这样?真是……匪夷所思!明明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看黎迅东。黎迅东将曹鸣的小手递到她手中,“还不快去快回!”   明明在那样凌厉的目光、明确的指示下,只得牵了曹鸣赶紧走离现场。   “你这么喜欢我?以后无论怎样你也不后悔?”   “我不后悔,绝不后悔!我一定全部都改,全听你的,一心一意,好好和你过日子!”   “那好!我和你结婚!……”   明明惊诧,回头。曹三七看着她,一字一顿。   “既然,我不能像曹青那样得到自己喜欢的人,能得到一个这么喜欢自己的人也很不错!……”   自己想要的永远不可能得到,跟谁结婚不都一样?从知道这个人是她初恋,从看到这个人接纳了曹鸣,从这个人还允许她回这里,他就知道自己彻底没希望了……即使不甘心也只得放弃。   曹三七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嘶笑,大步离开。艳萍愣愣地站在当地,不知该喜该悲。      五一到了,曹鸣最是开心快活。因为叔叔要带他和妈妈去S市,去那里最大的游乐园玩,还要去海底世界,还有动物园,还有……算是提前送他的六一儿童节大礼。本来叔叔是要实现上次的许诺,带他去香港迪士尼的,可因为有几个同事的婚礼,工作又忙,脱不开身,所以才和他商量降低了标准,将迪士尼推到暑假。他是不太在意的啦,反正迪士尼又不会跑,暑假也很快就要到了呀!   马彭缓缓地开车,回头看一眼烂醉如泥躺在后座的黎迅东,又不由叹口气。何苦呢!刚开始,看他带着许明明的儿子来S市玩,还以为他已完全释怀,他们两个已没什么问题了呢!不由暗叹他的心胸是多么开阔大度,以前真是错看他了啊!看来婚姻真让他成熟稳健不少了啊!……又悄悄和常华议论说,他该是有多喜欢那个许明明啊!这样的他,自然也让他们放心了不少。谁知……   今天的老同学婚宴上,黎迅东开始也尚和往常一样,在那样热闹的场合兀自淡漠自如。可后来……      夜深了,明明哄着儿子睡觉。   前两天一家三口一起出去,曹鸣玩得极度兴奋,这一天和妈妈只在附近逛逛算是休整。而到S市以及那么大的游乐场去玩的新鲜感得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沉淀下来,他自有许多话要告诉给妈妈听,就怎么也睡不着。   刚被迫着闭上眼,一会儿,曹鸣又睁开眼,叫:“妈妈,我要喝水。”   “晚上喝许多水不好……”   “妈妈,我会自己起床,又不要麻烦你!”   曹鸣大声抗议。他房间也有卫生间,早习惯自己上厕所了。而且,如今在叔叔的教育下,他还知道了男女有别,连妈妈给自己洗澡什么的也觉得有些扭捏害羞起来了!   明明却是无奈而好笑。这么个小不点,忽然就说自己长大了,避起嫌疑来。黎迅东真是一个强力催熟剂!看来,她要找他抗议了!这时,也只得去倒水给儿子喝。   曹鸣喝了水,更加睡不着。被妈妈强按在床上,也不愿听故事了。想了一会儿,忽然道:“妈妈,你知道叔叔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玩吗?”   “那还不是你贪玩!”   明明不甚在意地回答儿子。心里却也在想,他或许是像常华妻子说的,在试图慢慢接受和适应父亲角色?结婚半年多了,他对曹鸣虽还是没有以继父的身份相处,但也在逐渐变好。至少,曹鸣一直都很喜欢他,是不会感觉到那一点差别的。当然,不管怎样,他对儿子的好,对她的好,她一直记在心里。      曹鸣拉拉妈妈,让她低头凑近自己,小声道:“妈妈,我觉得是和大伯有关。”   “嗯?”明明一晃神,一时没跟上儿子思路。   曹鸣拍拍妈妈的手背,示意她认真点,不要心不在焉。“妈妈,有几次我和叔叔说起大伯,他都很不高兴。上次,我们还遇到大伯了。大伯招呼我要带我去玩,他还不让呢!”   明明撇撇嘴,这小子,还当自己是香饽饽呢!黎迅东一向目中无人,又岂会把曹三七放在眼里?   “妈妈知道了。快睡觉吧,别多话了!”   “妈妈,大伯会和那个萍萍阿姨结婚吗?”   “应该会吧。”明明随口敷衍儿子。这孩子小小年纪,也太操心了吧。   “可是,大伯以前跟我说他喜欢妈妈,不喜欢那个萍萍阿姨的……”   明明瞪儿子一眼,“臭小子,你懂什么呀!大人的事,不许胡说了!赶快睡觉,明天你不想去海底世界了?”   曹鸣听说,这才赶紧又闭上眼。   将曹鸣哄睡着之后,明明却毫无睡意。一直坐在客厅里等着,都快十一点了,黎迅东去参加婚宴,怎么还不回来呢?上次那个同事婚宴,他只说没意思,送了礼之后就带他们一起出去玩的。——他本来就不喜欢那些热闹场合嘛。   实在无聊,想起刚才收拾衣橱时,最上面的一个大袋子,窝窝囊囊的装的什么呀?好像不是被子,还有好几件似的,也该整理好才是……拖了一只凳子,站上去扒下来,打开。她一下愣住了。是她以前送他的一些东西……   她拿出一件毛衣看看,怎么像是烧过的?他……      门铃响了,明明虽略奇怪,还是赶紧将那袋子塞回去,跑去开门。一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怎么……?”   马彭勉力扶着高大的黎迅东,看一眼娇小瘦弱的明明,“喝醉了呗。”   明明忙帮着扶了黎迅东到卧室,放他躺好在床上,出来送马彭。   “你倒没喝醉?要不要喝点什么?”   “给我来杯咖啡吧。”   马彭坐下。   “啊?”明明抓抓头,“我不大会煮哎。他这里有那些什么……?要不,我给你找找速溶的,冲一杯吧?”   马彭冷哼一声,“你自己家里有什么你都不知道?你们结婚也有大半年了,你连咖啡都不会煮?你还不知道这里到底有没有速溶的吧?……是不是连咖啡杯子你也找不到呀!”   “喂!你忽然挑我什么毛病呀?”   “许明明!”马彭示意她坐下,“你怎么问都不问一声他为什么喝醉呀?是不是他经常这样醉酒?你到底关心不关心他?”   明明坐下,皱眉想了想,“他在我面前,从没喝醉过呀。我……应该是你们在婚宴上灌醉他的吧?”   “别人结婚,他是什么重要角色呀,我们要灌醉他?你也不想想他是什么人,人家能灌醉他吗?”      明明听马彭一直这样含针带刺,“那他究竟是怎么喝醉的?你既然想说,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偏要啰嗦这些。”   马彭瞥她一眼,实在不忿她如此轻描淡写,黎迅东怎么偏偏喜欢这么一个糊涂蛋!   “我们从饭店回来,另找地方喝的。”   “那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喝得这么……酩酊大醉的?”   “我确定是……”   马彭停下话头,默默看着她。   明明看他那眼神慢慢心虚起来,她究竟又做错什么了?这回,是他不让她陪着去的,她自己也不太想去。因为她不想带儿子去那样的场合,让他难堪尴尬。——像上次常华他们的打趣也让她为他难过……   马彭叹口气,摇头,“我确定和杨璧菲有关。”    ☆、(三七)      马彭叹口气,摇头,“我确定是和杨璧菲有关。”   明明一怔,随即不在意地道:“你想挑拨离间呀,无聊。”   马彭将茶几上的空杯子一顿,“许明明,我劝你还是别太自信了!就算你比我清楚他有多喜欢你,但是,我告诉你,男人的心思,尤其是你男人的心思,你最好还是不要轻忽!”   明明无故受他如此严肃的谴责或告诫,实在有些不明所以。这些人,一个个都莫名其妙!   马彭往后一靠,“你们结婚前,有一次聚餐,黎迅东问杨璧菲,她结婚后还会不会继续那么爱自己。当时的杨璧菲说,她会。即使她会喜欢上自己的丈夫,她也还会一直爱他,因为那是不一样的感情……”   明明慢慢垂下长睫,原来他还是那么在乎……   马彭看她一眼,“我不是要告诉你他忽然对杨璧菲感兴趣了,也不是说杨璧菲还在继续纠缠他,恰恰相反……”   明明抬眸看他。   马彭告诉她今天婚宴上发生的事。      今天,杨璧菲挺着已很显怀的大肚子出席婚礼,毫不在乎形象,与过去优雅的她完全不一样了。婚宴上,她和徐立祥一副未来爸爸妈妈的幸福美满模样,非常扎眼。徐立祥对她一直都很体贴,在那人多嘈杂之处,更像是捧着凤凰蛋一般。那掩藏不住满溢而出的幸福,叫他们看着着实眼热,恨不得马上也结婚生子才好……而作为丈夫的幸福,似乎也不比那少。因为杨璧菲只顾着应付徐立祥的嘘寒问暖,回应她的柔情蜜意给自己的丈夫。除了遇到时招呼一声外,那么长时间,她就像没看见黎迅东似的,一眼也没瞧他。那泰然自若的态度,竟似乎这十多年来从未爱恋追逐过他一般!   黎迅东开始依旧是漫不经心,可后来却和他们一样,被他们俩相亲相爱的画面所吸引。然后,面色不再那么淡漠,越来越阴沉……婚宴开始后,坐了一会儿,就拉着他去外面喝酒,喝了很多……这在黎迅东是绝无仅有的。   明明默默听着。   “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   马彭看她似乎听懂了,但那不以为然的态度又让他愤愤,“喂!你别自以为是!就算杨璧菲以前是单相思,不是真的爱黎迅东,就算你们是真心相爱!”他恨恨地拍着沙发背,“可我真是不懂,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那样的背叛,他怎么可能原谅?你是他的初恋,不是离婚或丧偶之后才跟他认识被他追求的!说到底吧,就算你是一时糊涂,嫁给别人确实也是灵肉分离,可你还有个儿子……你就不能不带着儿子,让他眼不见心不烦,少些痛苦?……”      明明怒目瞪向马彭。   马彭以眼还眼,“对!你是丈夫死了,没人抚养,只得时时让他看着刺心……看你现在这样子,他若对你儿子不好,你还会毫不留情地维护儿子去伤害他吧?是呀,这本来也是他自找的!可是谁也不可能是圣人,而且……”   明明收敛了怒气,愣愣地看着他。   “此一时,彼一时啊,明明!”马彭长叹一声,“人就是奇怪,当初他可能是看到那个能实现最初心愿的机会,自然非你不可。现在,愿望实现,他已经得到你了,心境也就不可能还同于那个时候了!”   马彭又以怒其不争的神气盯着她,“你,难道就不能头脑清醒一点,他要结婚就真和他结婚?难道你就不想想你自己的处境,考虑一下现实?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人事无知的浪漫少女呢!现在弄得两个人都这么痛苦,日积月累,到时候会怎么样,那可就难说了……甚至,现在,你们还有其他问题没解决吧?”   是呀,黎父黎母到现在还没原谅他们,连见也不见她呢……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们还是不要结婚得好!破镜重圆也还是有条缝,以后更容易碎掉,怎么可能回到当初嘛……”马彭看她被自己打击得灰心丧气,又有些不忍,“算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只是担心你。以后,你还能跑得动,跟得上他的节奏吗?如果发生其他的事,你做好准备了吗?……”      “明明……”   明明站在床边,看着黎迅东在床上辗转几回,又伸手探着什么。她刚将手放进他手中,就被他使力一拉。她扑倒在他身上。   黎迅东习惯地翻身就压住她,酒意依旧熏熏的嘴寻上她的唇,吻住,一面手指去扯她的衣服。   一夜没睡,一直在床前就这么侍候这个酗酒之人,这会儿还要她额外的服务,真是……   那一阵热烈缠绵的激吻几乎让明明喘不过气来,身上又被那具沉重的身体压着,四肢紧紧缠住彼此,无力挣扎之际,脑中忽然想起那次在他们村后山上说过的有关藤与树的话。他说她是树,他是藤……那么,她会让他好好缠住的!   黎迅东嘴唇移向她已被扯开衣领露出的锁骨,在那里轻轻吮吻,流连不已,双手也开始热情地往下……明明奋力腾出双手,摇他的头。   “喂!你醒醒好不好,天亮了!”   黎迅东睁了睁眼,一脸欲求不满的郁闷,嘟囔,“为什么天亮就不行?”   明明微微红了脸,“不是天亮不行,是你喝醉了不行。”   黎迅东眼眸略清明些,“喝醉了又为什么不行?”   明明目光闪烁,“醉酒……会生弱智儿……”   黎迅东一愣,在枕上一转头。      明明从他身上翻过去,搬他的脸去看。怎么了,她难道撞枪口上了?   黎迅东躲避不开,只得面对,“你,真打算给我生孩子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可能不想给他生孩子了?她一向都不是那种特别注重身材的人,也不是不喜欢孩子,觉得孩子多了烦人之类……   黎迅东眉头微皱,却不看她,“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生?”   “只要他来,我就生呀。”明明小心地看看他面色,这么说,他也是想要的了?   黎迅东依旧微微垂着眼,“你没……避孕?”   明明摇头。这人居然也知道避孕的事……还怀疑她?她又从来没吃过避孕药,而且他自己每次都那么急切突然的,应该也从来没想过避孕吧……那什么,一个想法忽然在她脑中一晃,当初如果他和别人结了婚,她却有了他的孩子……呜呜,她可真不是当编剧的料,这太狗血了!   “那你怎么一直没怀上?”   “这个……”明明皱眉,他这么不相信自己?不过,也是挺奇怪的……都半年多了,怎么也没有怀孕呢?就算一直聚少离多,不那么凑巧,但那次蜜月旅行,却是天天在一起的呀。说来曹鸣还是一次就……看黎迅东坐起,忙问,“怎么了?”   黎迅东下了床,去浴室洗漱。明明在外面等着他,很久,他才出来。明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黎迅东只淡漠地瞥她一眼,随即出了房间。   吃饭时,曹鸣唧唧咕咕说些前一天玩乐的事。黎迅东只是低头吃饭,一声不哼,不知在想些什么。明明只得使眼色让儿子别说话了。   “妈妈……”曹鸣看叔叔一眼,用口型向妈妈说,你又得罪叔叔了,叔叔又生气了?   明明就这样和儿子交流眼神,交流想法,一直到黎迅东终于开口提及当天行程。      黎迅东送他们母子俩回到H市,便又正常上班了。   明明回去才听说曹三七和艳萍也在五一期间办了婚礼,没大请客,所以曹母也就没通知明明。   曹母带孙子去了曹大妈家一趟,回来时,艳萍也跟着过来了。曹鸣带回来不少糖果巧克力,艳萍逗他叫自己大妈。   明明向她表示祝贺和歉意。艳萍和她寒暄一阵,又笑着说,“明明姐,刚才我还和曹鸣开玩笑,是要妈妈还是要大妈给他生一个弟弟妹妹,他居然说一个也不想要,说这样所有人就都只喜欢他一个人了!现在小孩都成精了,还真会惯自己……”   明明摸摸儿子的脑袋,笑笑。现在小孩怎么都不知足呀,还奢望三千宠爱在一身哪!   艳萍又凑近她小声问:“明明姐,你还没有……?”   明明摇头,艳萍又追问:“你们不想这么快要?”   明明只有笑笑,说要回去了。艳萍满心还想问问他们怎么还是这样两地分居,可又怕自己是多嘴,不敢过于亲近。   明明到家给黎迅东打电话。因为懒得翻书查资料,直接去问他白天工作上遇到的几个疑问,得他一通嘲讽和训斥,以及一些平日生活之指导意见,也只得老老实实默默全盘接受。      马彭看他挂了电话,“还不下班?”   黎迅东指指桌上的一大堆文件,马彭摇摇头,“终于决定拼命赶工,要回去了?这次倒快半个月了,居然也不回去看老婆,还以为你多能耐呢!”   黎迅东怔了怔。   马彭笑了,“看你刚才那样子,倒像是又回到了大学时候。那时,在宿舍里老看你对着话筒不是嗯嗯呀呀,就是训人……她又开始天天缠你了?”   黎迅东想起以前,嘴角微动,眼里不自觉也浮现一丝笑意。   马彭试探着问,“你的感觉也和那时一样?”   “你问这个做什么?”   马彭哈哈一笑,极力轻松的语气,“不过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像从前一样而已。都说人是会变的,她若不变,你变了,她还这样,那可不就是讨人厌适得其反啰!那我就得告诉她换个方法,不能老用这一套……”   “你现在真够啰嗦的,”黎迅东迅速收拾了一下桌面,“当真就不找女朋友了?”   “我是一向啰嗦,但我发现你老了!居然这么关心起我的婚姻大事来。”   “你别王顾左右。”   “哦?呵呵……这是说明你的婚姻生活还是很美满的了,不然何以这么起劲地劝我也走进那座坟墓?”   “你……”黎迅东眯眼打量他一番,“真的暗恋明明?”   马彭被那目光一击之下后退一步,忙断然否定,“怎么会!我怎么敢暗恋你老婆!”   黎迅东踏上一步,“你尽管暗恋。放心,我不会阻挠你。只要你不挑拨明明,混淆视听就行了。”   马彭后退两步,似被又击了一掌,一手护胸,否认,“我挑拨什么了?”他那晚醉得那么厉害,难道还听到他对明明说的话了?还是他知道了以前的事……    ☆、(三八)      明明敲了两下。   黎迅东回头看看房门,合上电脑,仍坐在桌前。   明明推门进来。黎迅东转了一圈椅子,看她穿着他宽大的白色衬衣。——原来的睡衣穿着有些热了,她早就抗议不穿了的。这会儿却自作主张换了这个……依旧走一步晃三晃的。他面色不动,心里却早已荡漾不宁了。明明走过来,自动坐到他膝上,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他的唇,另一只手摸摸桌上的电脑。   “是热的。干嘛我一进来你就关上,你是不是在看那什么……片?”   黎迅东回吻她,不答她的话。   “是真的呀?”   她倒执拗要知道答案了。黎迅东只顾热烈地吻着她,顺着衣襟伸手进去,揉捏他最爱的那两团柔软。   “我有必要看那个吗?”   明明屈起大腿,用膝盖碰碰他小腹下面某处,“那你这个……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你刚才在上面乱动……”是太快了点……黎迅东还从未见过她这般主动提及此事,看看她一直红透的小脸,一直不敢和自己对视的眼睛,奇怪而怀疑地问,“怎么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明竭力控制面上的烧热,垂眸看着自己的鼻尖,“我在想,你是不是要等80天之后才和我……”   “什么80天?”   “其实,你可以用这个的……”      黎迅东一把夺下她手里的TT,怒火一闪,“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现在居然让他避孕!上次不是说要给他生孩子的吗!   “你……不是怕生弱智儿才这么不对头的吗?以前,每次你都那么……热情急切,这回十几天你才回来,还这么冷淡,碰都不碰我……”明明无辜的目光四处乱飘。   黎迅东诧异道:“什么?”   “我刚才在网上看到说男人醉酒后80天后受孕才好,女人20天就行了……”   “你看这些做什么?”简直不知所谓!   “还不是你不正常……”   黎迅东面色黯沉,扭头看向窗外的夜色。明明将他的脸搬回来,吻上他的唇,双臂紧紧抱住他,柔软温香的身子也贴近他的。   突然而来这样热情主动的诱惑,黎迅东哪里抵挡得住,还怎么能表现出不正常了呢?当即将之前十几天来的所思所想全然抛到了九霄云外,又不满她笨拙迟缓,更是化被动为主动,瞬间就与她合二为一……   略略平静了喘息之后,明明双臂圈着他的颈脖,在他腿上坐直,用眼神鄙视他,昨晚还假装正经呢!这会儿,都不回房,在这里就急不可耐地……   黎迅东无视她的鄙夷,或许是换了个场地更新鲜刺激,他仍有些意犹未尽。双手攥着她的纤腰,拉近她,又向她凑过去。明明往后让了让,口出惊人之语。   “那个,莫不是你以为自己不孕?”      “什么?!”   明明朝天转转眼珠,再垂眸与他对视,似笑非笑。   黎迅东不禁涨红了脸,这丫头,居然……   明明小手移过来,摸摸他的鼻子,“我知道那天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晚上你还在网上查那些什么……其实,无论是书上网上的,看了那些症状,就只会往自己身上套,然后就想歪了,疑神疑鬼的……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好放心。”   黎迅东神色郁郁起来,眯眼瞪着她,仍是不发一语。   明明继续说,“你也该去查查了,我开始还以为你不要,才没说。结婚半年若没有怀孕,就该去看一回的……”   “果然是……你还知道这些!”黎迅东咬牙。   “一般人谁想到去看呀!”明明无视他更加难看的面色,把话说完,“冯欣结婚一年多都没生孩子,后来听人说得危言耸听的,吓得赶紧去医院,两个人都被狠狠折腾了一通,结果什么毛病也没有……”   “她现在……?”   “她一对双胞胎儿子,都上小学了呀。难道你不知道?”   冯欣比她大两岁,上的又是两年制的大专院校,也是校园恋爱,一毕业就结婚了。她总开玩笑说,幸亏如此,否则一不小心就成剩女了。   黎迅东面色稍霁,“那我……”   “你这样的……”明明手指点点他的胸肌,摸摸,“这么多肌肉,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毛病呢?”   “如果我真的……”这关肌肉什么事,常华还不是很健康……这丫头还是半罐水而已。   “放心,就是真的,现在科技很发达的,什么毛病治不好呀。我还不到三十,人家五十岁还有生的呢!时间长得很呢……”明明冲他呲牙,“不过,最好是在你五十三岁之前,不然到时候你得找其他女人生了,那我可不干!就是代孕我也不喜欢……”      黎迅东被她那样子逗得一笑,明明也咬着下唇微笑,“这是最坏的情况。其实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你在这儿纯属杞人忧天!”   他还以为正中她下怀呢,反正她是有儿子的,说不定更欢喜这样的结果。不过,听她如此说,他心里自然安慰,同时也愧疚,她怎么可能不想生他们的孩子?这些天他真有些郁闷!知道明明一直并没避孕,结婚大半年竟然都没让老婆怀孕,他这大男人的面子实在过不去……而况,身边还有常华那个结婚近二十年却依旧被迫是丁克家庭的中年男人之前例在,所以不由他不紧张担忧了……   话既然说通了,于是,两人一起大肆搜集有关资料,开始了他们积极的造人计划。黎迅东决定彻底戒酒戒烟——其实,他没什么烟瘾,酒更是不怎么喝。   明明说,可能是他性子太过于阴郁(这两个字自然遭到他的严厉打击,简直是胡说八道嘛!),要他心胸开阔一点;明明又继续瞎掰是他工作紧张,身体一直是亚健康……   虽依旧批她胡说,黎迅东接下来的话却反映他完全当真了,“那我干脆不工作了吧,休息两年。”   “你有那么多钱?”   “够用不就行了,肯定饿不着你。”   “那我养你吧!”   黎迅东实在难以相信这丫头的大话,但也不得不感激她的心意。      黎颂将自己呈一个大字摊开在沙发上,看明明从房里出来,忙微微收敛了些。   “小婶,怎么是我小叔做饭呀?”   明明回答,“你小叔他口味金贵,嫌我做的不好呗……”   黎颂奇怪道:“小叔也从没做过饭呀。我妈老说奶奶跟不上时代,把儿子一个个侍候得像大少爷一样,什么家务都不会做,油瓶倒了也不扶……难道小叔为了结婚还专门去学厨师了?”哇,小叔也太伟大了吧,为了娶老婆居然这么舍得下功夫!   明明很心酸地赞美,“没有。你小叔他聪明呀,在外面饭店吃多了,看看就会了……”世上还有这种人,她简直不要活了……   “哎,小婶,”黎颂凑近她,悄声,“我奶奶总说你一无是处。现在看来,你还真……”   “真不怎么样?”明明接他的话,看他似乎不好意思了,满不在乎地笑笑,“我本来就一身毛病,你们说的也没错……”   黎颂看她没生气,摇摇头,长长叹口气,又装老成地说,“唉!看来我小叔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也是一个好色之徒罢了!”   “你说什么?”   黎颂忙谄笑道:“小婶,我在夸你漂亮呢!”   “漂亮?”明明摸摸脸颊,“你夸我漂亮?”      黎颂诧异道:“难道小叔在你面前还虚伪,从没夸过你?”哪个男人不会甜言蜜语,即使违心也要赞美自己的女友或老婆的?   “他只说过我是丑八怪……我本来就不漂亮嘛!”明明叹口气。初中三年“丑八怪”三个字天天在她耳边环绕,加上那个人自己的确俊美出色,她心中便根深蒂固以为然了。后来,最多认为自己不丑罢了。   黎颂更加诧异,“你不漂亮?你也太谦虚了吧。我小叔眼光高得很,怎么可能找个丑八怪做老婆?他是骗你的!其实呀,我奶奶还说过一句话,我学给你听哦!咳咳,”他摆了个姿势,学着祖母的语调声口,“看她长得虽好,那样子也不像个狐狸精呀,什么都不会,又笨得很,怎么就把迅东给迷得晕头转向的……嘿嘿,小婶,其实我觉得你挺像一个明星的。不过你没人家那么有气质,倒像是从天上掉下来沾了一身烟火气……”   “你还当真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呢!”明明呵呵笑笑,被人夸的感觉真好。“你比你小叔好多了,这么会说好听的话,一定很讨女孩子喜欢。”   黎颂得意起来,说起他在学校里有不少女生对他有好感,接着又有些不平,因为那些女孩现在都喜欢什么有个性的帅气男孩——其实那些男生哪里帅了?   明明笑道:“那时你小叔冷冰冰不理人,还挺鹤立鸡群的;你现在是个随和亲切的小帅哥,在一群耍酷搞怪的小屁孩当中,也算独树一帜,也应该很特别很另类的嘛,何必跟着流行走?……”   黎迅东从厨房出来,看一眼明明,跟小孩子聊天还那么认真呢!    ☆、(三九)      黎迅东从厨房出来,看一眼明明,跟小孩子聊天还那么认真呢!   “洗手吃饭。”   明明忙让黎颂先去,又去叫曹鸣。   饭桌上,黎颂谈起自己的苦恼。他喜欢一个女孩,可是那个女孩不喜欢他。   “……其实,还有一个追我的女孩,追得特紧!唉!可惜我不太喜欢,她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可是,她那样锲而不舍的,我又觉得吧……”   黎颂看看小叔。小叔的恋爱经历对他总难免有一些影响,他选择的不就是倒追他的小婶?唉!小叔可能从来没尝过追别人的痛苦吧?真是不公平!为什么他喜欢的女孩偏偏不喜欢他,为什么他偏偏有这样的苦恼呢?   黎迅东头也不抬,“去追自己喜欢的。”   黎颂看一眼小婶,“可是,现在人们都说找一个我爱的人不如找一个爱我的好……”   “你是男人还是女人?”黎迅东睃他一眼,“是男人就去主动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听任自己的心去选择,决定自己的幸福。”   黎颂继续看着自家小婶。小叔这么说,小婶情何以堪?他这意思不会是在怪小婶当初纠缠他,害他没能去追自己喜欢的人吧?   黎迅东抬头扫他一眼,“怎么了?”   黎颂终于忍不住明说了,“那小婶……?”   “她那么笨,不是我让她追,她能追的上吗?”   黎颂细细一想,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一家子老小全错了,小叔居然……对呀!小叔一向都是个主动进取的人,他想要的,千方百计也要自己去拿;送上门来看不中的,他才不屑一顾呢!虽然男女之情比较玄妙,他又怎会改了性子?原来小叔果然还是厉害啊!自己喜欢的人,还让人家倒追得那么辛苦!敬仰之心再次泛滥,两眼闪烁着一千瓦的崇拜之光。      明明瞪着黎迅东。这会儿倒在侄子面前显耀起自己的男人气概了!那时怎么老一张臭脸,让自己苦苦跟在后面跑,真会装!这次,欧阳吴峰说是他追回她的,可他却那么容易就又让她就范了……她好冤哪!早知道该好好折腾他一番,把原来所受的都讨回来才对!   黎迅东视而不见,再瞥一眼侄子,“把不喜欢变成喜欢,你任务也很艰巨。”   黎颂激动,小叔在给自己指点迷津?忙虚心求教,“那具体该怎么操作?”   黎迅东这才看一眼明明,不说了。黎颂也看向小婶,小叔是要秘密传授?嘿嘿……   曹鸣停下一直埋头苦干的消灭大闸蟹的工作,抬起头,骨碌碌转着大眼睛,依次看看妈妈,叔叔和新来的大哥哥。   “怎么了?”大家聊天忽略了他,他不满了?“不好吃吗?”   曹鸣向妈妈摇头,看看盘子里仅剩的一只,又忙点头。   “怎么会?上次叔叔做的,你不是很喜欢吗?”刚刚也是他吃的最多吧?   “这次好像是不怎么好吃!那我……再尝尝看,是不是比上次好吃。”曹鸣在椅子上站起来,费力将那只又夹进自己碟子里。   在座三个大人眼睁睁看他霸占了那最后一只横行大将军,互相看看。黎颂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这小屁孩,刚刚还说不好吃呢!……”   黎迅东放下碗筷,轻蔑地瞥侄子一眼,“他受我熏陶,得我真传,只有你那么笨。”   黎颂慢慢收敛了笑意,将今日所见所闻贯穿起来想了一想,看看对小叔仍只敢偷偷愤愤然的小婶,再看着正津津有味独自享受美味的曹鸣,不禁对他肃然起敬了!自己小时候也聪明得紧,怎么长大了,反要这小孩子启发了呢?      明明洗了碗,推推书房门,竟反锁了!那叔侄俩当真在密谋去祸害人家小女孩?   对黎颂来说,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村里人眼里,甚至,至今在一中某些老师的口中,小叔黎迅东都算是他们小城一个神话的存在:念书时如何专心用功,学业优异出色;工作后又如何能力超强,成就非凡。但,一方面鉴于他很少听及小叔亲口教训他学习上的事,另一方面在了解小叔的具体事迹尤其是其爱情之后,早就不相信那些人等的话,有了自己的想法了。   他当然不会再崇拜他如神祗,也不把小叔当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虫,只是,小叔还是很让他佩服。他真是很潇洒啊,学习不错,考上名牌大学,更令他惊奇的是居然在高一就不声不响地开始恋爱,还娶到了初恋情人做老婆……   但……时也,命也!小叔那会儿,只要学习好,就能吸引大多数女生的注意。可现在,学习好,只会让人当成书呆子,走上社会未必强过那些家世好的……而当今社会吸引人的外在条件太多了,小孩们也没那么单纯了!就拿外形来说,小叔的美色和自己也相差无几,可那时的英俊标准可能就他那一两种,而现在,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说是帅哥了……郁闷呐!   黎颂在书房内乱翻些书刊杂志,却发现不少叫他脸红心跳的内容……再略一细看,又不由有些鄙薄好笑,难不成小叔小婶他们到现在还要靠这些正经书刊教育指导他们?他们那一代人未免太落伍了吧……随手放在一旁,想上网玩游戏消遣。打开电脑,又是……   明明一转头,看黎迅东从卧室出来,奇怪,“你不在书房?”   “我在书房做什么?”   明明忙收了那一点小人之心,赶紧跟他回房。      明明带曹鸣去看曹母,三个人一起去了一趟城西公墓。回到家一进门,曹母就拉她赶紧坐下。   明明感动。婆婆她自己已够伤心难过的了,却还如此细心体贴她……   曹母上下打量她一番,犹豫着问,“你……还没有动静?”   明明摇头,“还没有。”   “是他叔叔暂时不想要呢,还是……?”   明明觉得婆婆想说的似乎不是这个,“不是的,正准备要的。这里有什么事了吗?”   曹母叹口气,“三七和艳萍正闹离婚呢。”   “啊?”明明惊讶一声,“他们结婚才两个多月,为什么就要离婚?三七哥他怎么能这样呢?”   曹母打断她的话,“不是三七要离,是艳萍。艳萍前几天去检查身体,谁知却发现……唉!她以前不是流过产吗,那时年轻又不懂,没大注意,说可能不容易再受孕,生不了孩子了,所以……”   明明皱眉,“那只是可能,也不一定呀,怎么能就离婚呢?再说,也可以治的呀,他们年纪又不大。”   “话是如此。可你大妈原来就嫌艳萍打扮得妖里妖气,平日又疯疯癫癫的,不是本分过日子的人……”曹母摇摇头,“也不知三七怎么忽然鬼迷心窍,偏要和她结婚,结了婚却又这样!她们婆媳俩一直不和,三天两头闹。无论什么,三七又总怪艳萍,艳萍倒也一直忍气吞声的……这回,还能怎样呀?”   明明不由怅然起来。艳萍倒也算做到了自己之前所说的,可真想不到事情忽然会变成这样……      电话铃响了,明明从愣神中伸手想去接时,曹母已接了。明明在一旁看着婆婆。这几次,他们也给她看了几个养老院,相中了一家对她来说条件最好的,可她却以自己年纪也不大,忽然很坚定地说不去了,硬是一直要住在家里。   曹母微微侧着身子,小声地回答电话那头别人的问话。那人似乎在慰问她,很关心,絮絮叨叨,她眉目间不自觉地渐渐疏朗了许多。明明看她竟是隐隐有些愉悦之色,话筒里的声音似乎是个……   “妈,你认识新朋友了?”   曹母一放下电话,明明立即就问。   曹母嗯嗯地含糊几声,明明笑道:“是位大叔?”   曹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倒细心……”   明明忙细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曹母无奈,也只得告诉她,“什么新朋友,难道我就不能有一个老相识呀!以前也算认识的,我们年轻那会儿一块儿下乡修过汶玉河呢!不过,这多少年一直没怎么见过面,上回在医院遇到的,没事闲聊时才熟悉起来的。”   “他身体怎么样,家里情况呢?”   曹母笑笑,“他嘛,身体还好,有退休金,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倒也没什么牵扯。只有一个女儿,前不久嫁到日本去了。唉!那个日本男人也老大不小了,大她十多岁,长得也不好,也不很有钱,他们说好像是那种在本国娶不到老婆的人……两人是经人介绍的,也没见过几次面,语言还不通,就……”   明明听婆婆絮叨这些家长里短,杂七杂八说些题外话,似乎就是不好意思谈及他们自己。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半天才算探听清楚两位老人的心思,竟是已谈及婚嫁了。反正两家儿女也不大可能有什么反对的,准备准备,就把事儿办了。   明明笑道:“妈,你到现在才说!怎么着,那位大叔,我也得见见吧!做儿女的带男女朋友回家叫见家长,你们那叫什么呢?”   “鬼丫头!没大没小!还越说越来劲了呢?难不成你还要反对?”   “那可不一定呀。如果那位大叔不中我意,怎么也要为难一下嘛!”   “那当初我为难你们了吗?”   明明上前抱住婆婆,“妈!……”   当初……    ☆、(四〇)      当初,她第一次到曹家来玩,那时和曹青还不算男女朋友。可看到儿子一直喜欢的女孩上门,知她从小没有妈妈,曹母比儿子还更细心体贴,十分心疼怜惜她。只说,自己其实一直很想要个女儿,不管以后如何,她都当明明是女儿了。明明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温暖慈爱,也非常喜欢她,两人倒算是一见如故了。结婚后,婆媳俩更是一直没红过脸,真正当她是女儿疼的。   “妈,你对我真太好了!……”   曹母摸着明明的脊背,“还是这么瘦呀,怎么那么有钱也还是养不好呢?要不是脸上红润了些,可不叫人觉得你还是一直在过苦日子呢!”   “妈,我哪里过过什么苦日子!有了妈,我这一生什么都圆满了呢!”   “是呀,现在是挺圆满的。……我也挺圆满的。”曹母笑笑,又情不自禁地叹口气。或许,儿子就是为了给她后半生带个女儿来吧,她怎么能不知足呢!   “妈?……”   曹母轻轻摇摇头,“唉!过日子总要往前看,不要回头去想那些……我都不想了的……你也别多想,不要影响以后……你们要好好过日子……”   明明在她怀里流泪,“妈,就是好好过日子也不会忘了他的……”      黎迅东将车缓缓停住。   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放在一边。顺手正要打开CD,准备听一支曲子,却见艳萍从他车前飞跑而过,还不停地抹着眼泪。   他深深皱眉,看到紧跟其后追出来的曹三七,更是厌恶。   艳萍被曹三七追上,哭得更凶。哭叫着要他放过她,她受不了了……   曹三七抓住她的两只胳膊,往回拉,“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婚?你给我说清楚!”   艳萍叫:“我受不了你妈老是挑剔我,我受不了你根本不管我,我受不了你喜欢的不是我……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要走!让我走……”   “这些都是你自找的,受不了也得受!”曹三七的声音仍是恶狠狠地,“是你一直追着我要结婚,是你千方百计要嫁我,是你说无论怎样都会好好过日子的!这才几天,你就这样无理取闹起来,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你不要这样……”艳萍哭得稀里哗啦,喘不过气。   “到底是为什么,你不说清楚,小心我……”   艳萍哭道:“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我不是说过,有没有孩子我无所谓的吗?”   “可是,可是……我怎么能让你没有孩子,怎么能让你们曹家绝后?……”   “天下姓曹的多得很,不缺我这一个。”   “可是……那是我自己胡闹,我自作自受,丢人现眼……我不能让你瞧不起,以后一想到这个就恨我……”艳萍哭得虚脱,无力地往地上赖去。   “你这女人,这样子真丑……”曹三七一手搂住她下滑的身子,另一只手手指在她面上擦去眼泪,将乱发顺到耳后,“你根本就不是天生丽质,还是打扮一下得好!”   艳萍的泪又滚滚而下,愣愣看着他,泪痕狼藉。   “丑女人!以前你那样赖着我,我才和你结婚的,现在看到了你的真心,我还怎么和你离婚?算了,这几个月你也受够了,以后连我妈也不许再刁难你了……好了,别哭了,不要哭了,不哭了……”曹三七柔声哄着,拥住她,“我们回家吧。”   ……      明明打开车门,放曹鸣先坐好,自己也坐进去。看黎迅东仍看着前方某处,呆呆出神,推他一把。   “叔叔!”曹鸣也叫了一声。   黎迅东转过头,皱眉,“怎么才出来?”   “因为这次你没催呀!”明明笑笑,“你刚才在看什么呢?”   黎迅东不回答。   明明怕他是生气了,自觉解释,“曹鸣奶奶有一件事跟我说……”   “我知道。”   “你知道?”   明明大为诧异,他怎么会知道曹鸣奶奶找了个老伴,难道自己真是一个反应迟钝后知后觉的人?   黎迅东不开车,皱眉看着她,“你没必要那么关心。他已经解决了,而且……还不错。”   “什么……解决了?”   “什么什么!”黎迅东怒了,“他们不会离婚的,你瞎操什么心!”   “哦!你说的是……”明明明白过来,“那你说谁不错?”他很少夸人的,但,那从齿缝里里挤出来的几个字,是夸吗?   黎迅东沉着脸,开车疾驰而去。   明明看看怀里的儿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均是吐舌一笑。黎迅东的手机响了。明明看他一眼,帮他接。是大嫂袁及秀,要他们去她家一趟,说是黎颂奶奶要见他们。明明忙告诉了黎迅东。      西溪花园。   黎母盯着孙子,“你妈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呀?”   暑假里还天天被逼着在房里温习功课的黎颂虽被叫出来得以休息一会,但和一个老人聊天,还是免了吧!看看老妈,唉!肯定又是老妈得罪了奶奶,想让他在中间斡旋一下。   袁及秀忙提醒儿子,“不是你上次在小叔家玩,回来说的那些杂志呀什么的……”   黎颂“哦”了一声,随即一笑,“你们吃饱了没事干呀,他们都那么大的人了,谁现在还一大家子郑重其事讨论这事……”   黎母瞪向他,黎颂反应过来,忙道:“奶奶,你也别处处为难小婶了!他们都结婚了,两个人从小都那么好,这会儿要给你养个小孙子,难不成你还阻止,还非要逼他们离婚呀……”   袁及秀偷偷给儿子使个眼色,对黎母说,“他奶奶,你也不用担心,可能是他们现在才想着要吧,不至于就……”   黎母皱眉哼了一声,“那丫头处心积虑地缠着迅东,怎么可能现在才想到要?肯定是迅东以前在外面荒唐不检点,胡搞,淘虚了身子,不然这大半年了还没动静?”   黎颂惊愕地张大眼,仔细想想,也是哦!小叔小婶不可能连那些本能活动都不会,而他看到的大多也是和生育有关的呀!忙把这情况重点描述一番。   黎母更其焦灼不安了。      袁及秀本来只想利用儿子所见略加渲染,意在让他们母子婆媳和好,没想到老人竟把这事看得如此严重起来,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在黎母犹豫不决之下,她建议打电话让他们过来一趟,听说小叔子这一阵子也经常在这边家里的……   黎母听说,面色更加难看。看来一定是真的了!否则儿子工作那么忙,何至于一直在家陪老婆?黎家谁不是一结婚就立即怀上的,黎颂还是他爸妈未婚先孕的呢!偏小儿子这么不争气,在外面那么风流,若不是娶的明明,还真不知道他……   袁及秀看婆婆着急,只得解劝几句,别把事情想那么坏,现在婚后好几年才生孩子的也挺多的……   黎母深深叹一口气,半晌道:“过年他都三十一了!……可能就是他的命吧,不然怎么偏偏还是回头找她!……也好,总不至于为孩子闹离婚的……”   黎母用她大孙子才学会的一句诗词来形容,自然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坚定信仰者,虽不满意明明,嘴上也说要他们离婚,其实思想还是极为传统。这会儿,自然更担心小儿子儿媳闹什么家庭纠纷,把才成的家给闹散了;依儿子的心思,可能就不会再结婚了吧。   袁及秀和黎颂面面相觑。      下了车,黎迅东看明明一眼,“又紧张?”   明明看看儿子,“我是怕妈看到曹鸣不高兴,要不还是把他……”   黎迅东领先进了电梯,“看不看不都一样。”   明明瞪着他的后背,曹鸣也伸出小手点点叔叔。黎迅东一转身,母子俩都赶忙隐藏自己的行迹。黎迅东司空见惯,只当不见。   一进屋,两人招呼了黎母大嫂,明明让儿子叫人。曹鸣奶声奶气地叫:“奶奶好!大妈好!哥哥好!……”   黎母看着曹鸣呆了一瞬。这小孩眉清目秀的,还真可爱,若是儿子的……   袁及秀急忙招呼他们坐下,拿吃的给曹鸣。明明看婆婆面对曹鸣不太像是生气,略略放下心,一边和大嫂寒暄。   黎迅东只当是陪着明明来见母亲,回答了母亲问及工作上的几句话,看母亲的态度转变了不少,也就不太在意其他了。      黎母看儿子起身离开,便开口让明明跟自己来。   明明忙跟她到客房。   黎母沉默一回,“你……肚子还没消息?”   怎么谁见了她都问这个?“还……没有。”看婆婆面色不太好,明明又有些抱歉,“妈,我……”   黎母见她如此,听这一声妈,竟似有些激动,想了想,才又说,“你是不是因为那个……?我们村里周家的媳妇上环之后,越来越瘦,两口子都不能同房了……后来去医院取了,身体才慢慢好些。”   “我没上环……”   “没上环?”黎母诧异,现在谁不是生了孩子立即就上环避孕?虽然周家媳妇又拿了,那毕竟也少见的呀。   明明看婆婆一时转不过弯,垂头,咬了咬唇,解释,“我……我和曹鸣他爸都是独生子女,本来可以要……所以当时医生就没……”   “那你一直怎么都没再……?”黎母变了脸色,“那么,是你也不想马上生迅东的孩子?”   “不,不是的,我们正准备……”   黎母闭了闭眼,是了,这时候不能还总把责任推到她身上,“这么说,真的是迅东的问题了?”   “啊?”明明一愣,忙否认,“不是,他没有问题……”   黎母看她慌张,更加确定,“别说了!别说了……我看迅东对你儿子也不错,上个厕所还带着……你也要对他好,别计较以前的事……以后,你们要好好过日子……”   明明跟着婆婆站起身,有些不明所以。婆婆这是在关心他们,但更是在催他们赶紧生孩子吧?只是,这几句含糊其辞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四一)      黎颂向小叔报告了祖母单独召见小婶的用意,免得他以为自己老婆被老妈欺负。接着小心地问:   “小叔,你真的有那么多女朋友?不会现在还有来往吧?小婶……她就一点都不介意,还要你?”   黎迅东皱眉,“谁说我有许多女朋友?”   “爷爷奶奶他们,村里人不都这样说?他们也是亲眼所见呀!奶奶刚才还说,你肯定是女人太多,淘虚了身子,所以现在才……”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黎迅东皱眉,还有这种说法?那是他这一阵子太频繁了,反而……   “我胡说?”黎颂鄙夷小叔行为不检点连他都知道了,更不惧怕他了,但还是委婉地说,“小叔,你在S市那个花花世界,那么几年,即使一直深爱着小婶,可她又不在身边,不至于还那么……纯洁吧?”   “那你呢,是不是已经失身了?”   失身?黎颂被这两个字震得小心肝一颤,小叔居然……急急否认,“我没有!我才高一呢……我其实还是很传统很纯情的,我暂时还接受不了和不喜欢的人那个……”喜欢的也不能那个呀,他更不能害了喜欢的人哪!   “你小叔更传统,一直就你小婶一个女人。”   “啊?不会吧?”   黎颂颇是怀疑,小叔是成人,是一直在花花世界混的人哪,而且小婶可是抛了他和别人结婚生子了,他怎么可能还为她守身如玉?可转念想到他们还靠那些书刊……可能那时的人是保守的,不大涉及那方面的事吧。      窗外艳阳高照,明亮灿烂,黎迅东微微眯眼,想起了人生中最黑暗的那几年……   和明明分手后,他跌进了痛苦的深渊,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重心,那一段艰难苦痛的日子……每一想起她,心里的痛仍噬心蚀骨,对她的怨恨却逐渐淡下来。在马彭等人的劝解下,也曾想过要谅解她,想过放下这段情,毕竟至少也有自己一半责任,是自己过于疏忽。只是,即使身边美女如云,他都没办法去接受其中任何一个;即使那时杨璧菲更加积极努力,他也还是无法在她的温柔体贴中展颜一笑……内心里却总隐隐地在等着什么。或许是以为明明哪一天又会像从前一样,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那一切都是假的,她怎么可能喜欢别人……而当他知道明明果然还是嫁给了曹青,却是恨不得立即跑回去杀了她,然后一起死掉!后来他终于明白,他不可能接受别人再去经营一段感情,他已无力,不能再爱……好不容易就这样当她是死了,自己也死了心,索性独身也罢,却又因王幼婉的死而从牛头口中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可无论他如何追悔感伤,饮恨终日,一切为时已晚,他已经错过了她的嫁期!从医大毕业回H市工作的欧阳吴峰恰好又告诉他,她住进了他们医院,已怀孕了……他也只有继续过着那种冷清寂寥的生活,将所有过往深埋心底……      “小叔,你那么冷漠,仰慕你的女人大多也是很优秀的哦,一般人也不敢接近你呀,偏偏你却那么根深蒂固地厌恶富家女!如果那个杨校花不是个大家闺秀,你是不是有可能就接受她了?”   “你懂什么!”黎迅东不耐烦地瞪了侄子一眼。   黎颂忙抱歉一笑,“嘿嘿,我乱说的……”   也是,优秀出色的小叔自然魅力无边,可身边的女人也不可能只有小婶不是大家闺秀吧?但也只有小婶能进他的心。想不到小叔居然十几年如一日,即使遭遇背叛,也没对别人动情,即使那些女人那么漂亮……   哦,或许小叔一向是个主动进攻的人,不会愿意做被动接受者。而且据奶奶一再念叨过的,他从小就是个别扭之极的人,又骄傲自负,不想要的,硬塞到他手上,他反而丢得更远……感情当然也不会例外。   也或许,只是因为小婶是他最初遇到,第一次动心,花尽心思去追求,中途小婶却又走到岔道,没按他的计划让他顺利实现初衷,所以就镌刻在心,眼里就再容不下别人了?   不,不对,他怎么能说小婶不如那些大家闺秀,小叔生气的一定是这个……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黎母一回家就立即开始行动了,到处打听寻找偏方,三天两头送来各种草药之类到他们新居,要明明用心煎了监督黎迅东吃。儿子毕竟年轻,身体也还可能调养好的,自己骨肉总比别人的孩子来得好!冯欣更是经验丰富,提供了许多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病症和故事,要他们坚持长期备战。后来,连曹母也有所耳闻,也到处帮着打听,又安慰明明,要她不必着急,更要对他好些才是。   明明哭笑不得,闲余时,当笑话告诉黎迅东听。   黎迅东究竟是事关切身荣辱,自然不能像她那般轻松。虽也知她心思,表面不在意,心内却十分计较,但也只得深藏不露。   “三七哥是大伯三十七岁那年才出世的呢,所以才叫三七呀。所以,你也不用着急,身心放松些更容易……”   “哼……你倒有共鸣。”   黎迅东在电脑上自顾处理工作,看也不看她,只这么哼了一声。   明明好心没好报,只得不语。曹大妈原也生有两个女儿,前夫死后再嫁给曹大伯,五六年后才又生了曹三七的,所以他才有此讥刺之语。明明反省一番,也是,此时什么话他听了都不会高兴的,还是绝口不提这件事为好,免得给他增加心理负担。      黎迅东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已是深夜,回到卧室,明明早已睡熟。他略略疑惑,这丫头今晚怎么忽然这么安静了?洗漱上床,伸手抱她。明明翻个身,自动偎进他怀里,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又梦呓了?仔细听了听,却正如以前一般叫着他的名字……他叹口气,吻了她面颊一下,将薄被拉了拉,关了灯。正朦胧欲睡时,怀里的人忽然猛地蹬了他一下,接着浑身颤抖起来。他忙开灯看时,却见明明正抽泣呜咽着,面上还有泪。   “明明……”他轻拍她,将她唤醒。   明明兀自抽泣了几下,方睁了睁眼,抬手揉了揉面颊,“曹鸣?……”   黎迅东面色微沉。刚才还叫着自己的,醒了怎么就叫起曹鸣来了?已不止一次了……   “你梦见谁了?”   明明似乎才看到是他,眨眨眼,不好意思地说,“没梦见谁呀。”   “那你哭什么?”黎迅东话一出口,立即就后悔了。她的答案怕是既非他,也非曹鸣,那该是……   明明钻在他怀里,双臂紧紧搂住他,竟似怕他离开一般。黎迅东任她抱着,却是一动不动。   明明在他怀里闷闷地道:“当然是梦见你了……梦见你走了,怎么叫你,你都不回头……”   “明明……”黎迅东手臂一紧。   “就好像你再也不会回来,就是那一次……从此就不会再回来一样。很痛,很绝望,很后悔……”   明明语带泣声,想着梦里的情景,心里的悲泣犹未能驱逐干净,眼泪又流了下来。      这样脆弱伤感的明明跟往日大不相同,黎迅东还从未细想过那次分手后她的感受。   分手后,他自是只顾哀悼自己的失恋,痛苦,愤恨、悲哀,怅惘……可明明呢?他们和解那晚,明明表达了一点愤怒后,很快就因他的解释而恢复常态,只那么一味相信他,没见她有丝毫怨恨……他竟也是一直没再去想过。   当时在她那一面,其实是他“背叛”了她的,即使她一直不相信,那也是他放弃了她……正如明明刚才所说,是他一直没有回头。   这几年,她又是怎么过的,她应该过得更苦吧?他自以为看到了她表面的生活,也以为她随和开朗,却从未探究过她的内心。正如当初他们相爱时。他是不是该好好反省一下了?可也许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他总也不愿去直面,而她似乎也不好启口吧?或许,他是该感谢那个能陪她度过那段痛苦黑暗日子的人?只是,他的心胸没有那么大度,他做不到。   “明明,你放心,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离开你的……”黎迅东抱紧她,吻吻她的耳垂,加上一句,“你也不许离开我!”   明明只更紧地抱着他。      黎迅东匆匆从S市赶回来,又马不停蹄赶到医院。在走廊里遇到欧阳吴峰。   欧阳吴峰看他对自己视而不见,知他着急,忙道:“别担心,你老婆没事的。”   “她到底怎么……?”黎迅东仍只大步往前,欧阳吴峰只好转身跟着走了几步,叫:   “恭喜你!”   黎迅东停下步子,回头看他一眼,皱眉。   欧阳吴峰看他一副听而不闻的样子,这人,听不懂话,只顾担心老婆了?难道他老婆还没告诉他?那自己还是不多嘴了吧。说起来他还郁闷不服呢,他老婆到现在还一点动静也没有,怎么老比他慢一拍?   黎迅东推开门,一眼看到明明正半卧在病床上。曹母坐在床边,正和她说话——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曹鸣奶奶。   曹母看黎迅东进来,忙站起身,微笑着接受了他的点头招呼。到一边正在玩玩具的曹鸣身边,小声说了几句,牵着他离开。   “你怎么了?”黎迅东早已迫不及待要问究竟。   明明抿抿嘴,黑幽幽的眼珠转呀转,就是不开口。   黎迅东实在急不可耐,抓住她胳膊,忍不住瞪她。   “我……这下可以向你妈证明你没有在外胡搞……连自己亲妈都不相信你,你人品真差,名声真臭!”   “什么?”    ☆、(四二)      “什么?”   这丫头到底在说什么,他那么着急她怎么忽然住院,生什么病了,她还在慢条斯理地废话什么!   “你……”明明拉他坐下,定定看着他,“要当爸爸了。”   黎迅东的手依旧抓握在她手臂上,半天没动静。   明明看着他,懵了?男人在这件事上怎么都这么脆弱惊喜,连黎迅东也这样?当年,知道有了曹鸣的时候,曹青还哭了……这人,不会也哭吧?   明明轻轻推推他,黎迅东皱着眉头,“不会是……骗我的吧?”   唉!还以为他会激动兴奋呢,原来居然是不相信……      终于催着开始时极度镇定反常、之后又极度正常表现出要当父亲的喜悦的黎迅东去找曹鸣后,明明才得以耳根清净、身心宁定些。   黎迅东出了病房,楼上楼下,走廊里到处找了一遍,也并没看到曹鸣。他又下楼,四处问了一遍,却还是不见。难道曹母竟是把曹鸣给带走了,不让他再跟着明明?   曹母和那个老赵办了个简单的仪式,已经搬到他家去了。黎迅东回到病房,问明明要他家电话。明明听他说竟未找到曹鸣,也奇怪,但并不同意他的猜测,只说可能带出去玩了。打电话给曹母时,果然说是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玩呢。   黎迅东只得又赶了过去。   曹鸣正和几个小孩子一起追逐玩闹,曹母坐在一旁看着。   黎迅东过去与她招呼一声,就欲带走曹鸣。   曹母看着他,“明明身体不太好,这段时间你要多注意,多陪陪她,关心她。”   黎迅东看她手边的保温壶,那是她带给明明的鸡汤。她倒是一直很关心明明,尤其是这次为他们也是真心实意的操心,的确表现出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关心,而明明对她又一直很依恋。便点头致谢一声,“是,谢谢。”   曹母又道:“凡事多问问医生。先前怀曹鸣,我们也不太清楚,倒是吃了不少苦……你们现在条件好,我也放心了,但总是要格外当心点才好。”   黎迅东皱眉,身体不好?明明才怀孕的呀……忽然想起以前欧阳吴峰也提及明明怀孕住院的事,那时他还以为那是预产期到了呢。上次给曹鸣过生日,算算那时也不过是刚怀孕。      “她怎么刚怀孕就要住院?”   她一向活泼好动,身体很好的呀,不至于一下子坏到不能怀孕吧?可她怎么一点也没告诉自己?   曹母忙又安慰,“你不用太担心。上次是身体底子薄,生了曹鸣也已经好好调养过一段时间的。我们民间都说,坐月子好好补补比什么都强的……就只怕去年那一阵子着急累坏了身子,好在这几年没见她生病,应该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了。”   黎迅东皱眉,怒气拂面。她那时身体既然那么不好,为什么还要她生曹鸣!   曹母自然看出了他的不愉快,嘴角皱纹微微动了动,淡淡道:“你们现在有孩子了,我也就放心多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明明,她受过不少苦,其中……也因为你。我想你也该知道一下……”   黎迅东愣了愣,看她从身边的布包里拿出一本蓝皮小册子。   “这是我前些日子搬家时翻出来的,曹青从小就开始写的一点东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给你看看。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可曹青也是喜欢她的人,他的喜欢我相信并不亚于你!”曹母顿了顿,“我希望你们两个能真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要因过去的事对明明有所误会……我知道明明一向不多话……或许你能从中知道这些年明明是怎么过的,也能真正知道明明的心……不过,你千万不要让明明知道这些……”   黎迅东看老人爱怜备至地抚摸那本子递给他,目光又那么殷切慈和,不由接过那薄薄的小本子,捏在手里,去牵了曹鸣回医院。   曹母看着那高大的身影牵着欢天喜地的孩子一起出去,隐没在树影之外,又在医院走廊里出现,才慢慢站起来离开。      随手翻了翻,每一页每一段竟都以明明开头的文字。并没有写满,大半本而已。中间还有画得乱七八糟的一些东西,也不知在发泄什么情绪,还是在创作印象画……   他翻开一页,并无想看的心思。或许,他还是有些排斥这个已经死去的人!但他也知道,他总该直面明明过去那六七年的生活的……虽然略一想到就不舒服,但明明毕竟和他结婚生活了那么多年,还有个曹鸣……总该释怀,是时候面对了。   他垂了垂眼,那一页中的两个字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他目光定住。   “明明竟真的怀孕了!我喜极而泣……她妊娠反应大,身体又弱,住进了医院。可能因为大三暑假那次受创太重……”   他皱了皱眉,再扫一眼上下几段话,心头流淌过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由坐直。想起曹母那郑重其事的态度,摊开那本薄册,决定从头快速浏览一遍。   没有日期,看那笔迹的渐渐成熟定型和纸张的脆薄,时间跨度似乎还很长,倒也基本是按时间顺序写下去的……   “明明是我喜欢的人,可是……我讨厌那个叫黎迅东的人!他为什么总在明明面前晃来晃去的?高一优等生就了不起呀!不就是全年级第一名吗,还跑到我们这里来出风头!真讨厌他!……”   第一句话中他的名字力透纸背,似乎这样才足以表示出他的入骨厌恨。那是他们初一时候?接下来的几页,这个情窦初开的初中生似乎都在拿这个名字发泄这种幼稚的愤恨,在那三个字上打满了叉叉,只差没画个圆圈写个鲜红的“斩”字……      然后……   黎迅东看到自己的名字直接就变成了XXX,出现得少些。大多记的不过是明明上课下课时的一颦一笑,一些可笑琐碎的小事。有些不过是和明明说话的男生名字,他却也郑重其事记录下来——或许当他们都是假想情敌了?接下来是一段具体事件的记录:   “明明真是……好几天前了,我看到魏志峰送给她一本书,里面夹着一封情书的,她居然一直不知道。魏志峰可能是看她一直没反应,只好要她还书。她说她没看,还挺不好意思的。魏志峰翻开那本书,发现那封信果然没动……他要明明看,明明问是什么,是谁的。他唧唧歪歪暗示了几次,明明也没明白,只说有话当面说就是了,干吗要多此一举写信,写信不是还要通过邮局邮寄的吗,多麻烦?魏志峰终于被激怒了,恶声恶气说是情书。明明一听,吓得小脸都白了,拔腿就跑,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把那封信丢掉了。被魏志峰拉住后,很认真地告诉他说要不收回,她就交给老师去。因为班主任昨天开班会说我们年纪小,不要早恋,遇到什么事就告诉老师处理,她可真听话……我看我以后还是不要写情书了吧,她根本还不懂……哼!就是那个XXX天天在她眼前晃,她也没在意的,我想她肯定也不知道他喜欢她……今天中午听到英语小组长嘲笑韩慧居然收到了一封情书。明明说,我也收到过呀!可见就是丑八怪,也有人喜欢的,何况她还那么漂亮。她居然说韩慧漂亮!……可是,难道有谁说她是丑八怪吗?可英语小组长好像没有的。她说,许明明你不是丑八怪,你是小笨蛋。明明似乎更灰心丧气了,说怎么都说我是小笨蛋,我宁愿是丑八怪的。丑八怪有可能比较聪明,以后能考个好大学……她倒一心只想搞好学习,其实她就是缺心眼吧!但也真可爱……幸亏我小学休学一年,不然怎么能和她同学呢?”      这是一年后的事。看来这个初二小男生曹青写作时还发挥了不少想象吧,居然能写得这么详细!还有,他难道一直在偷窥?魏志峰就是那个地方部队首长的儿子,三人小团体中的一个,果然还写过情书……当年,黎迅东自然也知其心思。现在想来,他和曹青,也许都因为没有直接表白,反而得以与明明亲近些?只是,上次和明明提及他们三个时,怎么没一点表示呢?这丫头,还挺会装糊涂……   又翻了几页,似乎是曹青知道了明明已经接受了他的事,又是满纸胡乱画着他的名字在上面打无数个X的!幸亏他下手得早,否则他们高中三年,这个曹青……可最终他还是得到了明明……他就是以这样的痴心等待、默默守候打动明明的吗?   他有些不快且不耐了,想到刚才看到什么大三暑假……那该是他和明明分手时的事。他应该看看那个就够了,迅速翻找……      明明真傻!昨晚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的,她居然一直在外面淋雨!我开始还不知道。上了火车,看她一直在发抖才觉得奇怪,摸摸她的额头,都烧烫了!生这么大病,为什么还非要赶回学校?难道是怕她爸爸知道吗?我们现在还在车上,到B市还有十几个小时呢!只有去找乘务员,可火车上医疗设备简陋,根本不能做什么。看她那样子,真叫我的心好痛!她到底怎么了?她为什么这样糟蹋自己身体?   明明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开始几天她一直高烧昏睡,说胡话,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可那个人居然一次也没出现!我想她忽然这样一定是和他有关吧……虽然,我也猜着他们肯定是出了大事,或者就是分手了,我还有点高兴。可看到她都快要死了,我又怎么能高兴起来?我偷偷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那个男的说那个人和女朋友一起出国了!原来果然是……应该是那个姓马的,是他最好的朋友,不会是假的了!我真恨这个人,为什么这么伤害明明!我真恨不得立即跑到S市,将他揍死!……   黎迅东双手颤抖起来。    ☆、(四三)   黎迅东双手颤抖起来,他从没想过明明在他们分手后经历的是这样一段日子!他那时以为她在投进了别的男人的怀抱后才提出和他分手的,他根本想也不愿去想那些。即使后来知道真相,却又总把心思放在她竟真的嫁给了曹青的怨恨上……   泪眼朦胧中,看接下来的文字:   明明哭得非常厉害,撕心裂肺般,我从没见她这么伤心过!在医院里,她那样子已够让我难以忍受了!现在,又一反常态地这么痛哭流涕,那每一滴眼泪都似乎滴在我心上,沁痛我的心,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她其实很少哭,连流泪都少见的,她不总是笑嘻嘻的吗?我很想安慰她,想让她把那些糟糕的事都忘掉……我小心地问她怎么了,可她就是不肯承认和那个人分手了。只乱七八糟含糊说些与XXX相关的话。她问我,她是不是真的很丑很土,配不上他,她是不是根本就不了解他,是不是这些年就只是她在一厢情愿地单恋他……我怕她也许并不知道XXX其实是有了别人才和她分手的,不敢再刺激她,只好装作不知。依着原来的印象说XXX可能是个冷清的人,问他对她究竟做了什么坏事……她却又反过来说他不是那种人。他肯定是被人骗的,肯定是别人陷害他!可他为什么就不解释一句,为什么一次都不回头看她,也不问她为什么说那些话,就那么凶狠决绝地责备她,他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接着她又哭……她只顾说自己的,无论我说什么,她都根本听不进去……   ……   黎迅东再也无法看下去了,心里一团乱,苦涩,疼痛,悲楚,窒息感再次来袭。他努力压抑住闷痛,站起身,推开窗,透一口气。窗外,细雨霏霏……      那天,开始于同样的一场小雨,他劈头盖脸地痛斥了明明一顿后,丢下被骂的呆呆出神的她,冲进雨中,上车直奔车站。他要回S市,他不想再看她一眼,他不想再和她呼吸同一个城市的空气,他只想赶快离开!似乎这样,就能让他把那遭到玷污的爱情丢掉!   出租车上,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恨,直愣愣地盯着前面道路。拐了两个路口,司机忽然开口问:“后面一个女孩追上来了,她在招手哎,是不是你认识的人?是在叫你吗?”   他叫司机闭嘴,却还是从观后镜里看到正飞快奔跑的明明忽然跌倒在地。她跑步很快,所以在红绿灯的间隙中追了上来。只是,她又是极容易摔倒的人。湿漉漉的裙子上污迹点点,可能早就摔了几次了!   她凄厉而大声地叫着。——他并不能听清楚,也不想去听,但他还是知道她在叫他……   他闭了眼,催司机开快些。   到了车站,他直接买了一张站台票就进站,上了一列开往S市方向的火车。他麻木地站在人堆里,从未有过的孤独空虚让他很茫然,不知所措。   车行很慢,两面车窗大开,他还是不能好好地呼吸!他恨不得大喊大叫,他恨不得能够到车顶去当风沐雨,以抒解胸中的恨意,闷意!在W市下了车,他独自在深夜里等着开往S市的火车。   那时,雷电交加,划破重浊而暗沉的夏夜;大雨磅礴,“砰砰”不断地落在雨篷上,雨幕接天连地……冷冷清清的站台里,只有他一个人依旧麻木地站着,真也是凄凄惨惨戚戚,他的心开始痛得抽搐!有一瞬间,他几乎有投身车下的冲动!   那个夜晚,他以为碎裂的只是他的心;那场大雨,他以为湿透的只有他的情……      窗外细雨慢慢变粗,风也大了起来,吹着书桌上的小册子翻来覆去。   ……   明明去S市了。她坚决不让我陪,把我从火车上撵下来了。我知道她肯定是去找那个人,虽然他们已经两年多没见面了。我真担心……   明明回来了。黯然而归。我问她究竟,她不肯说。   明明终于告诉我那天的事了。XXX从国外回来有几个月了,她跟了他一整天。看着他去公司上班,看他下班,看他和那个校花一起喝咖啡,看着他从校花家里出来,看着校花的爸爸妈妈亲自送他出门。她说,他们似乎很高兴……   明明说她还是很后悔。   明明又生病住院了。我有些后怕,幸亏离得不远,幸亏她还坚持从那里回来了,还能回来让我看到……   明明很久没有提他的名字了。她似乎开始正常了,她今天还和我说笑了一回。   明明忽然又说她当初真不该相信别人的话,虽然她又说她还是想不通别人怎么会知道那么私密的事……难道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吗?我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她还在后悔……深深受到伤害的是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后悔!她是不是又会去那里找他?他们会不会再度和好……什么时候,她能看到我?   明明又不理我了。我还是很恨那个人,他为什么要出现在明明的世界里?既然你当自己是人中龙凤,为什么要招惹我们这些平凡小民?   ……   明明到我家玩。她第一次来……我高兴极了,妈妈也非常高兴!虽然她只说自己是我同学……午饭明明吃了很多,她真能吃……她一向都挺能吃的。她说妈妈做的菜非常好吃,她好像很喜欢我妈妈,和妈妈很亲近。妈妈做菜的确很好,我想我也要好好学一学,将来可以做给她吃,她做饭一定不怎么样。   ……   明明现在这样算不算是接受了我呢?她好几天来都不见我,也不许我打电话给她,今天却要我到她家去。这是我第一次去她家……去的路上我一直都有些忐忑,可她却像以前一样。她爸爸倒对我很好,不过他好像对谁都一直那样的吧。   明明在想些什么呢?她会认真考虑我们的关系吗?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我是她男朋友,可我却一直不敢奢望……   ……   明明终于答应和我结婚了!我高兴的简直快疯了!我想妈妈功不可没,因为明明说是因为妈妈才决定下嫁的,真叫人哭笑不得……无论如何,我还是应该感谢妈妈。妈妈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的。若是一般般,她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吧?……   接下来的几页显示出写字的人似乎又是极度苦闷,鬼画符一样的文字也不知写些什么,勉强可以看出似乎是明明又后悔了之类的话。      黎迅东的手掌无意识地按住一页,很长的一大段。字迹零乱,似乎极其愤慨不平,也是唯一一段不以明明二字开头的话:   我真不知道我会这么忌恨一个人!从来人人都说我性子随和,妈妈也说我从小就不记仇……可我从中学时就在恨他,虽然现在想想那时真的很幼稚可笑,跟现在比根本不算什么!现在我是真的恨他!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着一件事,这世上如果从来没有他就好了!我知道这想法很恶毒……我是不是词汇贫乏,是不是心胸太狭窄?就凭这个也的确不如他,我根本比不上他,我从来都比不上他。他长得好,考的是名校,又有才华,样样出色……可他们已经分手那么多年了,她为什么还不死心呢?当初肯定也是他对不起她,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回头看她一眼!她为什么还是忘不掉?她为什么要看着戒指哭,为什么要取下戒指!……不,我不该怪她,她也许只是偶尔心有所感。——XXX其实就是个阴谋小人!当初是他故意哄了明明,让明明喜欢上他,可他却根本没有付出同样的情意!他对她那么冷淡,很少主动想到她,哪里像个能与她心心相印的男朋友!什么事也不和明明商量,什么事都是他做主,总要明明依着他,还总训斥明明,连男生和她正常说话他都要干涉;他自己呢,身边却总围着那么多漂亮女生!现在,听说他在S市更是放浪形骸,同时跟很多女人来往,连当初都不如……这或许就是他本性如此,当初也不过是因为明明才遮掩一点的!可明明不是那些虚荣的女生,和他也不只是玩玩而已,她是一直当他是可以携手共度一生的人,他却根本没放她在心上!明明为什么会被他骗得这么惨?为什么到现在还忘不了他?她太认真单纯了……   ……   明明其实是个心软的人,以后应该对她示弱……可我一直都很可怜的跟在她身后,她也并没有发现我呀,她眼里根本就没有我吧……可她却说她其实很感激我一直陪着她,她以后会努力回报,可这样见外的话又叫我真的很难过……   明明难道还在想着他吗?她还没死心吗?我真的很……冯欣告诉我说她们前几天碰到了XXX的家人,他们对明明要和我结婚的事很吃惊,恨不得吃了她……他们似乎不知道他们早就分手了。他们那么久都没有来往了,他家人难道就一点没想到吗?他们那么以他为骄傲,难道不关心他……   明明……她明天会和我结婚吗?    ☆、(四四)   明明……她明天会和我结婚吗?我真的很担心,那个人会不会忽然出现?我想他家里人一定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如果来了,明明一定会跟他走的……我一整天都在担心这件事,是不是很莫名奇妙?他们已经几年没见过面了的,他也另外有女朋友,明明自己也说过不要做梦的……但我还是很怕那个时刻。虽然也觉得可笑,电视剧里的情节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婚礼上,但我会不会就是那个倒霉的人……   明明哭了。这是她第二次哭得如此歇斯底里……现在我才知道,结婚前一天我其实还是很幸福的。即使担心,也还有期待;即使忐忑,也还有欢喜;即使害怕,也还有希望……现在就只剩下冰冷绝望。   明明向我道歉,说她不该没准备好就和我结婚……都已经三年多了!他们一直都没有再见面,她为什么还是忘不掉,为什么还没准备好?我要她坦诚说出她的想法,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可以接受。她终于说她根本无法忘掉他,她无法和我……我说我可以、我愿意当他的替身,我让她闭上眼睛把我当作他。可她还是做不到,连试一下都不肯……我真是可笑而自大,我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能是那个优秀出色的她的初恋!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能死掉……   ……   明明……终于成为我的女人了!我不知道该喜该悲……我知道自己很卑鄙,但我不后悔。如果她最后还是要离我而去,我希望她能给我生一个孩子。这样,我以后就可以守着我们的孩子过一辈子,就像她爸爸一样。但我真害怕她现在就生气离开我……   明明没有走,也没有哭没有闹,她很平静,或许也有迷茫吧,但似乎并没有生气。难道这样反而是让她接受了我,接受了我们已经结婚了的事实?但我很害怕她只是认命了,害怕她会在心里恨我……   明明!明明!明明……我不是要伤害你,不是……明明!你永远不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你永远不知道我是多么地舍不得离开你……我要努力牵住你,哪怕是一片衣角,一根发丝,我也要留着,好让自己知道,你也曾属于过我!……   ……   明明真的怀孕了!我喜极而泣……她妊娠反应大,身体又弱,住进了医院。可能因为大三暑假那次受创太重……妈妈高兴极了,她身体也不好,却还是每天跑医院好几趟。又说我们是可以生两个的,最好是生一儿一女,这样就不像她们婆媳俩那么孤单……但她又担心明明身体不好,说一个也够了。我只希望她这次能生个女儿就满足了,我不奢望其他。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尤其是明明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而且还很配合检查,住院。   ……   明明生了个男孩。也好,最起码他更像我……这一阵子,她受了那么多苦,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很混账!以后我再也不那么对她了……但她似乎不在意。看到儿子时,她脸上竟也有笑影了……   明明抱着儿子玩,眉开眼笑的。她说儿子咿咿呀呀的是在叫妈妈,还逗他叫爸爸呢!看着他们母子俩,我想到我们三个,我无法用语言表达我心里的激动欢喜!我竟然也可以这样幸福!   ……   明明又做噩梦了……她依旧叫着那个名字……不过,近来她一醒来就抱着儿子,叫儿子的名字。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怕我知道,借此掩饰……或许,她也是在努力吧?至少我也有些安慰。或许,至少儿子可以转移她的心思,把她心中最深刻的痛苦给忘掉……   ……   明明似乎越来越好了。其实,她一直都很好。她从来也没在爸妈面前表现过什么,也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痛苦。人们都说她是一个开朗快活的人,就像我们中学时别人对她的看法一样,就像那件事没发生前一样。连冯欣也这样说。她们是高中同学,现在居然又在一个公司里……我多希望,她真的就此完全好起来。有时候想想,又觉得我才是那个最了解最懂得她的人!她只在我面前流泪哭泣,只在我面前表现她的孤独痛苦,只告诉过我她的悲伤无助……她和妈妈一直那么好,像一对真正的母女。妈妈虽也抱怨过她说话太直,但也总夸她性子直心眼好;她对儿子也非常好,一天到晚总带着他……其实,她年纪还很小呢,却早早担当起做母亲的责任……她那么善良,对我也很好……她那么好看,喜欢她的人一向都挺多的,现在也还有,连我的……可她却从不看他们一眼。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儿子的妈妈……我们现在就是凡尘俗世中最幸福的一对夫妇!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一定要让她幸福,我要让她过上好日子!虽然她一向都不在意物质,还总糊里糊涂的,这也是她的好处之一。现在社会上男男女女攀比成风,她却从来都没有那些虚荣……她是世上最好的女人,是世上最好的女儿、儿媳、母亲、妻子……   ……   这最后一大段竟似乎是总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个痴心人就这样提前结束了他曾以为的还长着的“以后的日子”,完结了自己的爱情,自己的人生……      黎迅东合上那本小册子。   皱眉看着簿册封面上的那个署名,曹青……认真端正的两个字。他一向没放在心里,最后因她而使他成了心腹大患的那个人。   ……   从他第一次遇到明明开始,似乎就有曹青的存在了:是那个每次在明明比赛后悄悄递上一瓶矿泉水的清秀腼腆少年,是那个放学后总和明明一起做值日的勤快男生,是那个上课和她同桌,下课就跟着她身影的目光追随者……不过,那时的他自然没有放他在眼里的,甚至一直到明明考上大学,曹青也跟到那个学校。印象最深的,可能还是那年冬天,许父摔断腿的那次。   他接到明明电话,向同事借了钱匆匆赶回来到医院。明明依旧如往常一样,飞扑入怀,他也紧紧抱住她。看曹青依旧在明明身后,站在走廊那头看着他们。他依旧是面色平静温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不避忌或妨碍他们。或许,那时,他接受的是明明同学兼好朋友的身份,对他们三个的关系定位就那样默默认命了。明明也一直只当他是老同学,始终没有什么特别的对待。在他们面前,他甚至连一个妒忌的眼神也没有,虽然心里原来也有那么丰富的情感……   在看似那么强势的他面前,这个人一直是这般不即不离,在明明身边默默守候,他自以为以前他是不屑理会的。其实,却是他一向沉默的态度甚至让他也无法向他发出警告。原来,他却是这样一个不该小觑的人!   或许,他潜意识里也知道这些。   那次,明明若说喜欢的是别人,他也许不会那么轻信……      黎迅东开车到医院。   本打算让明明去S市住更好的医院,到时候生了还可以直接进月子会所。明明嫌他兴师动众,觉得那是赶时髦浪费钱,又和那些人不相识还要磨合,还不如看宝宝父亲怎么照顾自己呢!又说自己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肯在家休息静养。黎迅东毕竟不肯服输,便不再提,决定自任“月嫂”,让她瞧瞧。   病房里,艳萍又拎了水果鲜花来看明明,她这一阵子来得倒是十分殷勤。   黎迅东进去时,艳萍正趴在床前,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明明姐,你真的不能考虑一下吗?我会对曹鸣很好的,我一定把他当亲生骨肉!我也知道你不会愿意……可你想呀,他毕竟是曹家的骨肉,三七也很喜欢他的,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好好培养他的!即使你们不满意我们条件不好,到时候你们出钱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不也是一样吗?这对我们……我们两家,不是更好吗?”   “你胡说什么呢!”明明觉得她这想法实在荒唐,“你自己生一个就是了。你还年轻呢,放心,慢慢调养,一定能好的!再说,也还有其他方法的,哪里就轮到……就是你现在真要收、养孩子,我也不会……”   看黎迅东进来,明明忙推了推艳萍。艳萍忙站起来,抹了眼泪,勉强笑一笑。   待她走后,黎迅东皱眉道:“她居然这么异想天开。”更可能是为了讨好那个曹三七?   “是呀,真正叫人想不到,她怎么忽然打起曹鸣的主意来!”明明也挠挠头,她怎么可能把曹鸣送给别人养呢?看看黎迅东,“你……?”   “我什么!”   明明看他那凶巴巴的样子,犹如是她要夺取他的所有物一样,哪敢再提一个字心中那万一的怀疑。   黎迅东心内倒也庆幸自己对曹鸣不算太差,不至于让她产生那样的想法。    ☆、(四五)      黎母到医院来看明明,她自然也是很高兴的。只是,她对明明的态度显然不及前些日子为儿子身体担心时那样亲切和气了。儿子身体没事,她自然不必再对明明有愧,何况,听大孙子说,儿子根本没有那些鬼混的事。完全没有她是不太相信的,总该是有一两个的,这倒也与明明差不多。儿子或许不过是在侄子面前树立一个好叔叔的正面形象,或许是为了哄明明高兴才这样说的罢。不管如何,如今的结果算是皆大欢喜。   在听说明明身体不是很好,需要一直住在医院里;又听说儿子还专门请了护工,又有些不快,嘀咕说,哪里就那么娇气了!若真不好,还不知能不能生一个健康的孩子呢!   看明明还一副傻呵呵对母亲的到来感到高兴的样子,黎迅东更反感母亲的态度转变。   “曹鸣难道比别的小孩差吗?明明不过身子虚一点,现在这样小心在意些,用得着那么担心吗!”   黎母听到曹鸣名字,自然又旧话重提,不忿儿子还要替别人养孩子。虽然儿子是有钱的,可怎么着也有些冤。   明明看黎迅东面色不太好,只拉黎母说,“妈,您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当心自己的。您进城一趟也不方便,那么辛苦,让迅东先请您去外面吃饭吧。”   “是呀,若不是那么不方便,我也该来照顾你的……”黎母转念想想她本是可以住进儿子家的,忙又解释,“只是,山里田里还有些事放不下……要不,你回去住一段日子,我们那里山清水秀的,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   黎迅东沉着脸,“你真让明明回去?”      黎母看儿子一直没有好声色,也不由抱怨,“你真要明明回去,难道我还不让呀?只怕是你们嫌弃我侍候不好呢!本来我也是要从家里带些鸡呀鸭呀,鸡蛋的……你呢,不都是花大价钱去买那些,什么都觉得你自己弄得好,哪里还用我多嘴?又有专人服侍,根本嫌我是多余,倒好像我不关心她!她用得着我操心吗?”   “用不着操心就不操心了吗?那是父母对子女出自本能的关心!大嫂那时身体那么好,你不是还时时刻刻担心什么似的?”   黎迅东不禁想起曹母。曹母虽还似乎觉得他们见面不太方便,但也还是经常来看明明。而且,她所做的,也一心只为明明,却不是母亲当初误会自己对明明不住才略略关心的,这下子以为自己无事了,便又这般不在意了。   黎母听儿子如此责备,面上过不去,“我怎么对她不好了,你这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数落起我来!”   “你大半年都不理她,正月里你六十大寿她还亲自给你从头到脚织了帽子毛衣毛裤袜子,她当你是妈,你当她是什么了!”   凭良心说,曹母当然也对一直唤她“妈”的明明有好感,何况这孩子性格也的确好,怎么给她脸色她也还是照样该怎样就怎样。只是,她不配儿子也罢了,就是曾结婚有孩子的事太让她耿耿于怀了!   明明不由微笑。她此生唯一可以拿出手的本事就是织毛线了。也是初中时才学的,在黎迅东向来的打击下,居然小有成就,自然得意。但这会儿看他们母子越说越不对头,忙下床,拉黎迅东说,“喂,你对妈也这么凶?那还不是你平时让妈觉得你什么都会,什么都不要人插手,独断专行,看上去很万能似的;又整天黑着一张脸,妈当然不敢亲近你。你说谁不怕你呀!”   这一下,黎迅东的脸真黑了。   黎母看明明竟这样数落儿子的不是,本能地又想维护儿子,但听明明所说的,又觉得真是说到她心坎上了。她一向以小儿子为骄傲,对他又确实是有些敬畏的。原先他的事管不了,后来也不敢管,以致总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儿子均是不满意,不领情,所以有许多事,犹豫再三,也不敢轻易去做,怕他嫌不好,最多仗着自己是母亲啰嗦几句罢了。这时听了明明的话,又觉得无味得很,赌气要去大儿子家了。   黎迅东送母亲出了医院,给她打车去大哥家,就又回到病房。      “黎迅东!”   黎迅东欲待抚慰明明,却先听到明明这般口气,再看到她那鄙视的眼神,立即警觉。   “我忽然发现,你怎么也这么琐碎了,斤斤计较,还和你妈吵架。是男人不是呀?”   黎迅东在母亲那里得到袒护老婆的指责,在老婆这里却又被指责不敬父母不像个男人,不由郁闷不已。他刚才一心维护面前这个女人,她居然为讨好他妈而怪他,于是他也不领情了。   “你有必要那么委曲求全吗?我妈不喜欢你,你还……”   “这有什么委曲求全的?对长辈就应该这样。而且,你妈对我,也没什么的呀。”   “没什么?”   “是没什么呀。”   黎迅东皱眉看着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明明。可能她真这样以为吧,反正她是迟钝,不在意……   明明挠挠头,“就像曹鸣奶奶说的,她要有你这么能干出色的儿子,肯定也会眼高于顶,不喜欢我这样的。何况我现在……她要我对你妈好点,不要让你为难……”   “明明……”黎迅东想到曹母与自己母亲对明明的不同态度,不由惭愧,“我哪里能干了?连自己老婆都没让我妈从心里接受,都是我做的不好……”      明明不解他忽然何以如此自贬,但却明白他刚才和母亲那般争执,全是为了自己……   “你别这样了!我知道你的好,我领你的情。不是知道你的心,我还不说你呢!”   黎迅东抱着她,心内惭愧。一个男人能让自己的母亲对妻子像亲生女儿一般,那个男人该有多爱她呢?而他却根本没做到这一点。他当然也不能完全怪责母亲,天下的母亲对儿子都是一样的。是他没做到对母亲足够得好,才使得母亲不能从心底认可明明,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你还是别这样了!我瞧人家当儿子的若都像你这样厉害,就会让人觉得,世上哪会有什么因婆媳不和而夫妻离异的呢?”就是他们的恋情刚开始暴露在他父母面前时,他都不容他们发表反对意见,那时他还没独立呢……   “你这是夸我,还是讽刺我?”这丫头是安慰他呢,还是一贯地煞风景?   “当然是夸你。”   “哼……”黎迅东轻哼一声。虽然婆媳之间,他不会让明明受委屈,可毕竟做得并不圆满,也不过只剩下表面的疏远和谐罢了!并不是心服口服……以前,他自然是不会在意这样的事的,如今,面对一直重视家庭温暖,渴望和和美美过日子的明明,他又如何还能这样简单粗暴地对待家人?也许,他是该面对现实,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唉!怎么有这么多要他反省的事呢?      还是家里舒服呀!   明明半靠在床上,翘首以待。   半夜三更醒来,她忽然很想吃炸臭豆腐。但看看黎迅东,想到那个味道……便忙又否决,说其实吃不吃也无所谓。可这回,那人居然一点也没嫌弃,二话不说就起床下楼去买。   虽说现在是十月皇后之期……她又有点怀疑是不是曹母和他说了什么,他似乎就是要和曹青比一比谁更体贴似的……这叫她既高兴,又有些不安了。他还说,“不是十月皇后,是一辈子的女王!”谁知道是讽刺,还是真话?甜言蜜语听多了,她没有麻木,反而……   唉!除了冷清的面色不变外,此人难道转性了,变化也太惊人了吧?对她细心体贴也罢了,对曹鸣似乎也大不相同了呢……虽然也是因为在此时,她根本无暇照顾儿子。但他居然也不肯让曹母带,还说现在正是慢慢过渡,学着日后带两个孩子的最好时机……   黎迅东轻轻打开门,提了装着那个味道十分让他受不了的小饭盒,皱了皱眉。半夜驾车去买这点玩意儿……真不知她怎么想起来的!但据说孕妇是会想到吃平时也不吃的东西,何况还是那个一向馋嘴的许明明?   准备让她起来到厨房吃的,他可不想让那味道留在卧房里!放下饭盒,进了卧室,却见那个经常半夜三更吵着吃这吃那的人又睡着了!每次都这样,这个可恶的丫头!浪费他一片心意不说,他可不愿再去为她消灭这个东西!   将明明抱出来,在她耳边吹气,“臭丫头,臭味相投来了……”   明明掀了掀眼皮,张嘴龇牙,“你喂我……”   “嗯?”   明明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忙讨好地笑,“我喂你吧。”   黎迅东哼了一声,将她放到沙发上坐好。起身到曹鸣房间看了看,很快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明明翻了翻白眼,只得独自享用美味。快吃完的时候,桌上手机响,明明忙接了。   “记得洗干净了再进来!”   明明瞪着手里的手机,呲了呲牙。这个可恶的人,总这么嫌弃她!她很想狠狠报复他一顿……可为何总是心软呢?    ☆、(四六)      一个可能是吃饱了难以入睡,另一个可能还是被那残余的味道熏得无法成眠。一张大床上,两个人双目炯炯,各据一方,大眼瞪小眼——黎迅东眯着眼,明明无辜地大睁着。   黎迅东决不愿去想那个臭东西,便谈起另外的事。   “你去过几次S市?”   屈指可数呀,还不到一双手的手指数……离家那么近的大都市,丈夫还是那里的人,她真算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啊!明明哀叹一声,“你还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有可能偷偷去看过我呢?”   明明面色微微一变,随即一笑,“我为什么要偷偷去看你?现在不都是你回来……”   “有一年正月你曾去过?”他怎么能还让她将那些悲哀痛苦的事独自深埋在心里呢?   虽然曹青没有记下日期,但他却能知道。那一年,他们已经分手两年多了。她却还没完全死心,跑去找他。而他只去过杨璧菲家一次,怎么就那么巧给她看到了?   “你……怎么知道?”除了曹青,她好像没跟任何人提过……   “我自有我知道的地方……”黎迅东不顾,“那次,你看到我很高兴?”   明明垂下长睫。   “所以你很伤心,才后悔了?”他一向一张臭脸,当初连对她爸爸也不知道该亲热和气些,更不至于去巴结不相干的人,“我真的很高兴?”   “不是的。你好像不高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不高兴,你还伤心后悔?”   “喂,你现在还追究这些做什么?”   “是没有必要。我只是想多了解你,我发现我……”他承认他对她真的很糟糕,竟那么不了解明明,有那么多事他都不知道……      窗纱轻轻扬起,微风清凉,送来阳台上花木的清香。   一点月色静静地钻进来,窥视着卧室一角的大衣柜。   第二层窗幔内,灯光昏黄。大床上,黎迅东移动了一□子,将明明温柔地搂在怀里。顺手摸了摸那微微凸起的腹部,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耳垂。   “你不可能不记得当时的心情……”   “我看你是并不太高兴。我早知道我错了,不该不相信你,不该那样试探……”明明真不想配合他再去回忆那时情景,在他怀里闷闷地,“可当时我以为你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再改变……那时候是绝不会原谅我的,绝不可能会回头的了。你肯定是赌气才故意那样做的,我自然非常后悔……”因为赌气,才故意去和曾经拒绝过,甚至根本不喜欢的人交往;因为赌气,后来也就去找许多女朋友,却不肯结婚……   “你这傻丫头……”他怎么会赌气做那样的事,刚刚分手时都没想到要做的。   “而后来,果然听说你们并没结婚,我就更加后悔……”   “结婚?你以为我去她家是……”   “有人说你们要订婚了……”   “谁说的?”   明明摇头,“不记得了。”   “是吗?”怎么可能!   “可能是我不认识的人。”   “不认识的人你也会相信?肯定是熟人,是那个姓牛的?”   “不是。”虽然他早已和姓牛的同寝绝交了,但明明还是不想栽在他头上。“别问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其实,也怪我,是我不该轻信别人的。”   黎迅东皱眉。他当然知道是谁了,不是牛头,自然是马面!——虽然更是一个绝没想到会破坏自己爱情的人!这两个不遗余力帮着别人将他推向地狱的人!可恶的马彭,到现在还没向他坦白呢!他拿起手机,拨打电话。明明看他面色不好,凑过去看。   “不是……”   “哼!”   明明抢了他手机,“你别这样。其实,他也是为你好,才怪我,想看我伤心吧!”那个暑假,她出院之后,也试着打过一次电话的,马彭却极尽讽刺挖苦之能……      黎迅东想起曹青日记里提到马彭居然说他出国是和杨璧菲一起的,更其愤怒!   “就算是为我好,也不该说谎造谣吧!而且,那次也是他使计让我非去杨璧菲家不可!”这小子就算是觉得他的爱情被玷污了,但也不该再掺和一脚,乱画一笔吧!   “原来是这样……那他该是为了她了。唉!”明明感叹,“我还真没想到一个男人也会这么伟大的呢!为了所爱的人幸福,不仅牺牲自己,还千方百计地为撮合她和别人……”   黎迅东奇怪,“你说谁?”马上明白,“哼!他是为他自己,他哪里伟大了!”   那小子不过是自己羡慕,进而也珍惜他和明明单纯的情意,对他们求全责备;得知是明明见异思迁了,想必原先那种保护之心也就变成了失落而怨恨,才去那样报复以为“变质”了的明明!记得当初,他为失恋而痛苦时,那小子更其愤怒!而当他愤怒时,他却又反过来劝解他……   “为他自己?”明明不解,“他那样,怎么是为他自己?”   “算了!现在怪他也没用……”算是配合一下明明一向来的不计较,黎迅东看她懵懂,自然不欲她去追究马彭的心思,忙打岔,“不许想了!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还有……什么事?”明明紧张起来。      “那时既然后悔,为什么不和我见面?”如果那样,他们至少可能会面对面澄清事实,就像……“你若找了我,我就会像上次你去还钱一样,我们……”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我以为你不相信我,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要我了!我也不想再要那样的你,那样变得我已经不认识,不问任何情由,不给我一点解释的机会,我已经没有勇气和那样的你见面!我也不想要你了……”明明回想当初惨痛无望的心境,眼泪终于迸了出来!   “那几年,你呢,你不也是一去不回头?那么几年,你一点消息也没有,最多不过是有多少女朋友在身边的传闻……如果给我一点暗示,哪怕是通过别人问候一声你还记得我,那我也可以……”就像那次,他给她一张名片,让她可以不顾自尊地抓住,“这里是你的家,你总该路过的……可那几年,我们就像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呀,开始他恨她怨她……虽然在她结婚之前也不是没有回来过……可惜,那几次回来,那个曹青自然还是一直跟在她身边,又得她亲口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他哪里还有怀疑?后来又当她是死了……唉!这时候,却是再遗憾也已晚了……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只是遗憾那几年没能在一起,并不是怪她。“我宁愿你恨我,可你为什么要那么后悔呢?”几乎毁掉自己……      她也不是要毁掉自己。那晚不过是没能追上他,而被大雨淋了而已……即使,后来依旧悔恨交加,她也还是努力好好活着的呀!她早已不再自怨自艾,即使他们结婚前后,她内心也对他有怨恨,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这一段日子,他做了那么多,其实也该是一直郁结吧?   明明伸出手指戳他的额头,龇牙一笑,“喂!你不总是理直气壮说我欠你的吗!我……”   “不是。是我欠你,我欠你很多……”黎迅东终于承认,拿下她的手,“不许嘻嘻哈哈,王顾左右。”   “我……”明明接不下去,皱眉,“思来想去,又不能当面怨到你。我这么普通平凡,也不可能像你那样弄出什么动静来让你知道……”   黎迅东摇头。她如何没有?只是自己当年怨恨过深,没有及时抓住!   “何况,也是我自己说分手的,所以是我错的多。我觉得当时我,我是庸人自扰,我的确是庸人自扰……如果没有生出那场事,就不会……可怎么后悔也没用了……”   黎迅东抱紧了明明。那或许是庸人自扰,但爱情中人遇到那样的事,又处在被他以为是笃定状态而形成的疏忽中,若一点反应也没有,岂不更不合情理?   明明把头埋在他怀里。只是,明白是自己错信了流言,就又更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份爱情,就更加痛苦而悔恨……   “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不想……现在,你已经很好了。”她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感念他对她的好。“你既然回来了,我就不会再放手了。我也不要那么多……”   是,过去的就过去了。幸好,他还可以有机会把握现在;幸好,他们手中还有大把的未来。   “你应该要更多。”他有信心给她更多的。      爱,让人温暖,情,让人成长,两颗一起跳动的心必然互相靠近,互相融和,逐渐升华为美满而平凡的幸福。   室内,一个逐渐沉稳成熟的男子轻轻拥着他的妻子。   她身体里一个新的生命正在茁壮成长,他倾耳聆听着生命最初时期的微弱心跳,慢慢露出笑容。   窗外,晨星隐没,曙色渐现,湖面澄清,微风习习。   新的一天,从最美好的时刻开始。    ☆、番外一      “叔叔!我要个妹妹可以吗?”   曹鸣摸摸着妈妈的大肚子,做妹妹的哥哥,和做弟弟的哥哥好像有些不一样哎!而且,他已经有黎颂那个大哥哥了呀。   “当然可以,我也希望是个妹妹。”   他们黎家已经几代没有女儿了,父母也是无所谓男女,这次又是唯一的机会了,倒都盼望是个女儿呢!   明明当然也觉得是个女儿挺不错的,这样她一儿一女,多完美!只是,黎迅东……   “你真的不在乎儿子女儿?”   “当然。”又不是他一个人希望她生女儿……“儿肖母,女肖父,当然是女儿好!”   原来又是嫌弃她!明明还以为他会不服气,要和曹青比个输赢,也得是个儿子呢!   “当初我出生时,爸爸并不高兴呢。说他几代独传,这下可好,许家断了香火了!可妈妈去世了,他就当我是个心肝宝贝。说幸好是个女儿,能从我身上看到妈妈的影子……你难道也是这个心思,怕我先死呀?”   “你这死丫头,你再胡说……”这丫头说话怎么从来就不知道忌讳!   明明吐吐舌,歪着头笑。其实,她爸爸当然不尽是这样,刚开始是有些遗憾,但没几天做父亲的欢喜早已将那些心思丢到爪哇国去了,更何况后来?   黎迅东怕她再胡说八道,为转移她心思,“你,一开始为什么让曹鸣叫我叔叔呀?”   “不叫叔叔,难道……”那时你就想当曹鸣爸爸了吗?哼!现在不是都还没接受吗!   “我不是比……他爸爸年纪大吗?”   明明眨眨眼,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到曹青……“对没结婚的人,不都这样叫?”   “可那个曹三七……”   “人家是亲戚,真笨!”   “我应该说是你这一边的……”   “那难道叫……舅舅?”明明说完,看他立即就面色臭臭的了,捂嘴偷笑,“那你说叫什么呀?”      黎迅东看看曹鸣,“叫……爸爸就是了。”   明明怔了怔,曹鸣也抬头张大眼看他。   “这么看我做什么,本来就是爸爸。”黎迅东看着曹鸣,眼神一凝,“叫爸爸!”   曹鸣看着黎迅东,从玩具堆里站起身,挺着小胸膛,神气活现,“我现在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每个人就只有一个爸爸的!你不是我爸爸,你最多是妈妈肚子里小妹妹的爸爸!”   这小子,还拽起来了!黎迅东郁闷皱眉。   小曹鸣毫不畏惧,以挑衅的目光勇敢地迎视那双以前很令他望而生畏的眼睛,“再说……”   明明看儿子似乎真执意不肯,也奇怪了,这孩子不是一向以这个有钱的“奥特曼”叔叔为骄傲的吗,还总说已经很久没爸爸了的……   “再说,我上次叫你,你都没答应我的,你还很不高兴呢!哼!凭什么现在让我叫爸爸,我就要叫爸爸呀!”   第一次,黎迅东目光有些呆滞地移向明明。明明也看着他,忍俊不禁,龇牙一笑。   “你小子还记仇呀!”这么久了,这小不点居然还记得?“一点也不像你妈妈……”   “肯定是你耳濡目染的……”明明又拍拍肚子,“宝宝,你长大了千万不要学爸爸,一定要像妈妈,心胸开阔,随和宽容……”   “王婆卖瓜……”   话虽如此,黎迅东还是有些郁闷:他难道真一无是处,他这样一个在H市小有名气的优秀出色男人,居然给弄得无人后继了?   父母说他胡闹鬼混,哥嫂嫌他冷清生硬,黎颂更完全失去了以前的盲目崇拜,曹鸣不肯叫他爸爸,而明明更是……      终于,有一天晚上,打发了曹鸣睡觉之后,黎迅东回到卧室,找那个因为儿子出生而完全忽视他的老婆算账。   明明把已经睡着的宝宝从怀里抱起,放在身边,躺好,揩揩他嘴角,轻轻拍拍。见黎迅东进房来,将衣服放下来。   黎迅东上了床,一直盯着她。可明明只顾着抚弄宝宝,根本没感觉到那么厉害灼热的目光几乎要洞穿她后背。   “为什么喜欢我?”   他既然一无是处,她又是怎么喜欢他的?这回,他总该能找些自信来!   “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了?”明明仍是侧身看着宝宝,一手枕在宝宝的小脑袋下面,一手拿着纸巾,怕他呛奶。   “回答。”   明明被强迫着从宝宝可爱的嫩脸上转过来对着眉目相似但一点也不可爱的冷脸,又逼着要严肃回答这个问题。她眨眼,只得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初喜欢他什么呢……   “可能是我……比较缺少父爱!”   “什么?”   黎迅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有父亲的好不好!可要说他像她妈妈,那也更不对!这丫头,什么诡异的思维?      明明认真地解释,“因为我爸从不骂我的,他什么都依我,而且他仁厚慈和,更像传统意义上的妈妈。而你呢,好像从一开始很久以来,在我印象中,你不是批评我就是训斥我,总是不许我这,不许我那,那么霸道严厉,教训起我来比我爸还要琐碎老练……”   黎迅东危险地眯眼,“我有那么老?”   “不是,不是老。是……更有男子气魄,有阳刚气,又很体贴,我很崇拜啊……”明明立即毫不吝惜连声赞美,一定要扼杀掉那些危险信息啊!   “荣幸。给三个孩子做爸爸……”黎迅东摸摸她的头,很慈爱的样子……   “什么三个孩子……?”   明明拿下他的手。   “那你以后也叫我爸爸好了。”   明明张大眼,看他一脸认真,不苟言笑,果然很“父亲”的样子……这个人,真拿自己当女儿了?没能生个女儿,就那么遗憾,想拿自己代替?遗憾的是她好不好,她能把自个儿当女儿吗?唉……      半睡半醒之间,明明只觉身上有某物在蠕动。   “宝宝……”她摸向自己胸前的那个脑袋,……这么大了?   黎迅东紧缩眉头,她梦中怎么又换成这个称呼了?自己地位因那小子又退了一射之地了?很是不平,低头,习惯地含住那个尖翘之物,狠狠吮吸一下。唔,一口乳香……   明明睁开眼,“你在……?”一巴掌将那颗大脑袋推一边去。奶水本来就不足,这人怎么跟孩子抢饭吃!   那一巴掌之下,一个江洋大盗被迫诞生。黎迅东被迫打劫了自己儿子的第一口“饭”……   且说黎迅东极其郁闷地咽下那口“饭”……明明看他那表情,终于明白了他的冤情,忙抱歉地说:“我还以为你……”   “你以为什么?”黎迅东伸手去拿杯子漱口。   “我……”明明最近母以子贵,更不拿他当回事了,“我以为我有三个儿子了……”   黎迅东一口水呛到被面上。明明忙拍他后背抚慰。   黎迅东一翻身,狠狠咬住那张叭叭乱说话的嘴。这丫头就是人来疯,越说越起劲了!      明明有气无力地被他抱回床上,懒洋洋地躺在他臂弯里,只剩用眼神来抱怨他残酷摧残自己的力气了。   “你就这么冷落我?”   “我怎么冷落你了?”才生宝宝的,他就不放过她!哪有这样的男人,就只顾着自己快活!   “你一个月都没让我……有了儿子就忘了老公!”   “嘿嘿,是呀!儿子都生了,你的任务就完成了。男人不可靠,以后我是要靠儿子的……”明明翻身,继续背对黎迅东,伸手抚摸着儿子娇嫩的小脸。   黎迅东怒了,翻身下床,从她怀里抱起儿子,把他安放进摇车里。   “喂!你怎么……”明明刚抬身,就又被他压在身下。   黎迅东将她翻来覆去狠狠折腾了一番,歇口气,才郑重警告:“以后不许抱他上床,不许因为他忽略我,这个家里我是第一!”   “曹鸣那会儿说你老跟他争宠,我还没觉得。想不到你连自己儿子也争,没出息你!”   “他以后还不是有他老婆陪,为什么要占用我老婆的时间和精力?”   明明看他如此闺怨,不由反省了一下:她真的忽略他了吗?可是,她可能是没有那么多精力,一次只能照顾一个儿子吧?这一阵子,连曹鸣她都疏于照料,这一大一小两个会说话的男人被那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小男人完全打败,确实很受冷落,也都抱怨了好多次了……   “我知道错了,再不……”明明幡然醒悟了,“对呀!以后要是你在外面拈花惹草找其他女人,我就太亏了!”   “你这丫头又胡思乱想什么?你是照顾儿子,又不是出去玩乐,我为什么要找其他女人?不要把什么往我身上套!把我当什么人了?看老婆忙,就该帮着,有本事吸引老婆的注意力,没本事就忍着!在外拈花惹草,那还是爱老婆的男人吗?如果不爱了,就立即离婚滚蛋……”   “唔,你这么……成熟了啊!”   明明十分安慰之余,不由放松警惕,不免又被他趁机骚扰了一次。      “哪有像你的人?”明明无法可想,决定从侧翼突破,“要是过去,你一定会讨许多老婆的,对不对?”   “什么?”   “你那个……太强了。”明明红着脸,随即又强悍起来,“我真怀疑你以前说的全是假的,那么几年,你怎么可能没碰别的女人?肯定都是骗我的!”   “你居然怀疑我?”   “我……”明明被他冷厉的眼神吓得一缩头,不敢再捋虎须。“我不是怀疑你的心。我只是觉得……你以前那么久真那样忍着,岂不很难受?”   黎迅东伸出手,明明忙往后缩。他却只用手指梳理了她的乱发,慢慢说了一句。   “其实,我对……那个没什么兴趣。”   没兴趣?明明飞快地瞥一眼他全身没有任何遮掩物的小麦色肌肤,再看他那般淡然超逸的尊容……一时有些恍惚,她莫非是看到了没穿僧袍的唐僧不成?   黎迅东接着说,“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   一时?结婚都三年多了,还一时……   “那你会不会对别人也一时新鲜呀?”明明又转换话题。   “你以为是个女人我就要吗?一旦认定了你,我就没再想到别人。再说,我也只是碰了你,才知道那些……滋味的……”   以他现在的认知,那方面他其实很糟糕,他自己都很不满。最初几次,很粗暴不说,根本就是……动物本能。明明没嫌弃,质疑他,不过跟他是半斤八两……   “那你现在……”明明一副极为担心已深得风月三昧的老公会被人抢走的神气。   若是过去,黎迅东绝对不会理睬她这样的胡说八道,可现在……不管这丫头是顺口胡说,有口无心,还是真如她表面这么担心,他都得勉为其难说些绵绵情话敷衍一番,让她安心。嗯嗯,以示体贴……   “哼!女人不都是一样,一个与一百个有什么区别?一个你就够我折腾的了,我还没那么多精力呢。”黎迅东慢悠悠地轻抚她的面颊,“而且,我认人。”   “认人?”明明诧异。   “我难道还不如儿子?他这么小就知道找自己妈妈,我连自己老婆也不认得?”   明明得意之极,笑得两眼一条缝,慢慢咧开嘴……黎迅东看不下去了,手指拂过那柔软的嘴唇,捏了捏,吻上去。   “丑八怪……”    ☆、番外二      黎颂翻了一通字典之后,胸有成竹地说,“不如就叫黎颁吧。跟我是同偏旁,古代人都这样取名的,而且跟颂这个字最相类似,就两个笔画不一样……”   “这什么鬼名字,念着不好听。”   “还有一个相近的,叫黎烦。这个顺口,又比较时髦,最符合现在社会风气,而且肯定没人叫这个名字。”   黎迅东让他闭嘴,另一张嘴因他否决了两个名字也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黎明,这个名字多好啊!……可惜被人抢先叫了,要不叫黎小明?”   “胡说,那是我儿子!”   “那……”   “住口!不许用那个明及其一切接近那个音的字!”   鉴于她曾那么亲厚地提起曹鸣名字的来历,及其中所包含的那所谓的纪念意义,他是决不允许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的。   “爸爸!我有个好名字给弟弟!”   正在一边摆弄玩具的曹鸣放下手头工作,也积极参与取名大对决。话说这一声爸爸,可是黎迅东历经千辛万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换来的呢,玩具等物的贿赂非但没能使这孩子动心(士别三日,他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见了漂亮玩具就让妈妈嫁人的曹鸣了!),反而让他胃口大开。此时,黎迅东更不能不表示听一下他对自己儿子名字的意见。   “妈妈,爸爸,弟弟就叫白白好了!”   “白白?”什么鬼名字,跟他妈一样没多大创意。      “为什么?”明明却颇有兴致。   “爸爸,妈妈叫明明呀。你不总是说明明是你的心,”呵呵,不要怪他偶尔听到的爸爸妈妈的悄悄话哦。其实也是他们情话太多,还那么旁若无人……“白白也该是你的心,这样才是‘明明白白我的心’嘛!反正,你也不可能还会有其他宝宝了!”   明明拍掌笑道:“好!这个名字好!”   黎颂哈口气,掏掏曹鸣的胳肢窝,逗他痒得乱动,咯咯直笑。“你小子怎么还知道这句话的?”   曹鸣眼珠转了转,狡黠地看了一眼黎迅东,“大伯家老放这个歌的……”   黎迅东很郁闷这一丘之貉的母子俩,对小曹鸣的挑衅更是气恼,一个爆栗敲在明明头上,“这名字也叫好?你怎么什么都无所谓?”   “是吗?”明明揉揉头,转了转眼睛,“你会答应我会对你也无所谓?”   黎迅东微微眯了眯眼。   “其实我有一个好名字。”   “不许乱起名字,也不许……”黎迅东对她再也不抱希望。可看明明更其狡黠地张大眼,捂着嘴似在忍笑,又或者是抗议,只得说,“除了那些,你可以……说来听听。”   “黎不许。”   “我不许什么?”黎迅东等了半天不见下文,“不好的名字还指望我同意?”(咳,注意,此夫妻俩都是南方某地人,鼻音边音不分的。黎迅东以为她要说不许自己反对什么名字,要一锤定音呢。)   “宝宝名字就叫黎不许。你看,你不总是不许我做这,不许我做那,我又姓许……多好的名字呀!”   黎迅东沉了沉气,很想再“不许”些什么。可想想,根本无人听从,终于还是闭上嘴。名字只是个符号,算了!      黎迅东继续找回自信。一天,终于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时候还我那一百万?”   “什……么?”   “借人钱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明明看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有些发怔,“还……还要还呀?”难道因为是曹鸣奶奶……   “恐怕我这辈子也还不上了……”赖皮就赖皮!   黎迅东鼻子里哼一声,“那剩下的六十万不会也给花完了吧?”   “没有!”她立即声明,“我明天给你吧。”放在她这里实在没多大用,她基本用不着花钱。   “哼!若是我,这几个月早赚回一百万了!借给你那么多,就是要你用剩下的钱快点赚回来还我的!”   原来是这样呀……她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鉴于一向倒霉的财运,她如何敢拿那么多钱再去冒险?   “你是不是以为……不用还了?”   明明对着那一副讨债鬼的脸,慌忙摇头。   “你还是早点还好,免得我还要第二次讨账……”黎迅东淡淡一声,不具威胁的口气却饱含深意,“既然欠那么久了,现在先还利息。”   “啊?……”   还有利息?她还以为放过她了呢!正发愣间,黎迅东将她扑倒,压上她,极其热情地将她翻来覆去,折腾几番。然后在她几乎被榨干时,凑到她耳边,恬不知耻地说利息就是这个。慢慢还吧,本金非一次还清不可。   明明也想赖皮,然已无力。愁眉苦脸地想了想,才展颜一笑,吻他一下,“这是学费。你教我?”   黎迅东一时得意,欣然收下了这个弟子。   几个月后。   “你真厉害呀!居然涨这么多,一百多万啦!”   “哦。”   “还给你!”明明得意地指着电脑屏幕上一串数字,“利息在内哦!”   “得意什么?那都是我的功劳。以后我不管了,你自己独立玩玩看。”   分明是还想继续压榨她……   放手让她自己玩,结果……      某天回家,黎迅东看某人抱着儿子正在电脑前垂首顿足,汪然出涕……   “这几只股票很看好的,怎么会一下子跌这么惨?”明明哀嚎。不到半年,那一百多万被她弄掉将近一半……   “你把它再赚回来好不好,我不要玩了……”   不要玩,还想赚回来?这丫头,是学财务出身的吗?还财迷心窍呢!   “你眼光真差!”黎迅东瞥了一眼屏幕,“不过,你不玩了,那些债……”   “我承认,欠你的还不清了!”   “还不清?”   明明忙把儿子往他怀里一放,“跟爸爸玩,妈妈去看哥哥……”   黎迅东一手掐着儿子,一手抓住逃跑的老婆,随即放下儿子,“自己去找哥哥玩,爸爸和妈妈要算一笔账。”   明明眼睁睁地看着一边流着口水唧唧咕咕说着人类不懂的语言,一边顺着墙根蹒跚地摆动两条短而胖的小腿的儿子出去了。这小子,才会走路,怎么这么喜欢走?转头却一脸强悍和谄媚的笑,“你才回来,儿子一点都不亲你,你这个爸爸不觉得不够称职么?”   “是吗?”黎迅东语气愈发温和,“那我们再加一笔账吧,看到底谁带儿子多。”      明明垮了脸。这一年多来,面前这人讨利息比较频繁,她精力愈发不济,被勒令去锻炼身体,而他却一力担当起两个孩子的抚育工作,还对那小的玩许多她都没怎么听说的花样,什么抚触,什么被动操,她也不过勉强算是助手……   “能者多劳,不是那样算的吧。你走一步,我要跑两三步才能跟得上呢!”   “是吗?当初是谁说要公平的?”连教曹鸣都是那一套!   “不知道是谁。”明明龇牙一笑,死不承认。   黎迅东却掐着她怎么吃也长不胖的细腰,皱眉说,“你小时候的精力哪去了?跑步都跑不动了,真老得没用了?”   明明很心虚地接受批评。虽然这几年一直在锻炼,又补充营养,却还是不能如一般人那样丰润富态……其实,她可能就是长不胖的体质吧,干吗非要她长胖?   黎迅东叹一口气,往怀里拉近些紧紧抱住。把孩子给他妈或者交给保姆带她都不放心,他也只有亲自操劳。可能还是那一年分手时那场大雨,她一直自觉不自觉地自暴自弃,得过且过吧……她没在生孩子时出事,已算不错了。虽然从许父那里更多了解了明明,她总自以为心胸开阔,什么都自己消化,可他现在只想分担她所有的悲欢忧乐。      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过去了,在S市上学的曹鸣领到了一本《男孩女孩》。作为进了黎家大门的小孩,他不禁想起爸爸的先见之明。   虽然,当初的他已朦胧知晓,现在的他更加明确,爸爸对他们兄弟两个早早就进行的这项教育,不过是为了孤立家里那个唯一的女性,让她眼里只能有他。这个极度自私的男人,不,爸爸……嗯,他支肘思索,什么时候他能长大,也能找到一个老婆,那他也就可以和她相依为命,如今也只有和弟弟相依为伴了……   犹记得他刚刚搬到H市那个大房子时,那个当时还是“叔叔”的人在他吵闹着要和妈妈睡觉的时候总给出很难看的脸色吓住了他!看在玩具和有个“奥特曼”保护者的面子上,加上奶奶也要他乖乖的,妈妈应付叔叔看上去也挺累的,他便依了。后来他忽然聪明地发现了一个秘密,便不肯乖乖听话了,依旧要求要和妈妈一起睡。   “是男人就自己睡!”   “不要!妈妈是我的,我要跟妈妈睡!”为了争取自己的权利,他奋力反抗。反正叔叔其实最多是只灰太狼,也还是怕妈妈的,他看得很清楚。   偶尔的,他自然也胜了几个回合,和爸爸妈妈一起睡,和原来一样,他当然很满足。可爸爸就渐渐暗地里使坏了,向他灌输什么男女有别,并且郑重其事告诉他:   “一定要保护自己的隐私,尤其是身体上的。不能随便让人看到,连妈妈,同学,朋友都不能,只能给自己老婆一个人看!……”叽里呱啦一大堆坏处。   “难道妈妈还会害自己儿子?”   “当然有!许多妈妈做了婆婆,年老糊涂,自以为为儿子好,就会变成不近情理之人!”爸爸絮絮说起一些故事,他也不甚懂,只记得是什么孔雀飞,焦仲卿呀,什么陆游和他表妹呀……   “可我妈妈不会的!”他坚信这一点,妈妈最爱他,怎么可能会反对他老婆?“你说妈妈坏话,我告诉妈妈!”   “一个男人喜欢向妈妈告状,长大娶老婆必受妈妈控制!……”   曹鸣眨眨眼,这个爸爸真啰嗦……不过,他还是懂得了,一定要做个真正的男子汉,独立强大,长大后好保护自己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因任务字数,还有一个番外就全文完结了,感谢各位亲一路的陪伴,支持和鼓励,谢谢!第一次写现言,许多不足,感谢各位亲带着一颗宽容的心看完这个故事,我会继续努力的! 新开了一篇文,请大家支持,谢谢! ☆、番外三      邻居一片声的咋咋呼呼,终于惊动了正低头收拾菜园的黎父黎母。   “哎哟,他二婶,你小媳妇回来了,你还不快回去!”   黎母匆匆赶回家,看明明正牵着小孙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妈!”远远地,明明忙招呼。   “奶奶……”正玩得忘我的小孩被妈妈正面朝向祖母,稚嫩的声音口齿不清地叫。   黎母一把抱起小孙子,一连亲了几下,又忙四处看看,“迅东呢?”   “他工作呀。”   “你一个人回来的?”   “还有宝宝呀。”   黎母立即警惕起来,儿子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你们吵架了?”   “没有。”明明忙否认,“吵架了,谁回婆家啊!”   黎母脸一黑,“是呀。我是你婆婆,你该回你亲妈那里!”   明明吐了一下舌头。原来,黎迅东的小气、吃醋、争宠原来都是源自婆婆的呀。坐月子的时候,黎母也去服侍她的,遇到过几次曹母。看她们两个说话无顾忌,而对自己却是客客气气,黎母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又抱怨明明对她太见外了……可她真不小心说话快了些,婆婆也会不高兴呀……   黎母看她一眼,她哪里小气了!若真是亲妈,她自然心服口服,能那样计较吗?   “妈,我是来这里体会农家乐的。我早就想来了!”   黎迅东那些同事们一天到晚筹划着去各地农家乐休闲玩乐,可惜,他们哪有什么好去处?那些农家乐怎么说也是经营出来的,因此明明决定自己独个儿提前实行。又不花钱,又地道,真正田园风光!   “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我们这儿又不是专门搞那个玩意的,年年回家,还不烦呀。”黎母心内高兴了些,嘴上还是酸溜溜的。   “妈,这回,我要呆上十天半个月的,你怕不怕麻烦?”   黎母瞪她一眼,“我是不怕,就怕你那个老公没几天就抓你回去。”那小子没出息,好像一天都离不开老婆……   是哦。她就是逃回来的,肯定会被很快抓回去……她得抓紧享受这几天,双休日再坚定一些,那就至少能呆两周了!   正这么美美想着,屋内电话铃响得震天,明明跑得快,赶去接。可一看到来电显示,忙又让开了。“妈……”   黎母又疑惑又得意地嗔了她一眼。   “妈,明明回去了?”   话筒里,黎迅东的声音十分清晰,冷静,隐藏着一丝怒气。明明忙朝黎母摆手,谁知儿子已经一片声地在叫:“爸爸……”   唔,一刻清静都没有了。回来的车上,她的手机可以说没电了,现在……   黎母回答了一句,要明明接电话。明明坚决不肯。黎母只得代劳,挂了电话后,沉着脸告诉明明,“他让你立刻回家。”   “妈……”   “不然,他今晚就过来。”   威胁她?明明转了转眼珠,即使他请假,常华他们同意了,可曹鸣还得上学呢!她爸爸也不在S市,不会来的。怎么着,她也可以清静到周五晚上!      吃过午饭,明明将儿子哄了午睡,黎父在一旁陪着。自己跟着黎母到山上,菜地里各处转悠。村里人大多认识她,老老少少都能和她说上几句话,都说她和气没城里人架子,比黎迅东更像是此地人——唔,还是她太土气了吧。   起伏的山峦,碧绿的田野,蓝天白云,清风悠悠。   菜园里,明明十分垂涎那一片真正的绿色农场。才下过一场雨,菜畦里野草一尺来长,得纯手工拔掉,黎母不让她拔。说她那从没做过农活的嫩手,不被草割了才怪呢!到时候儿子又得啰嗦。于是明明换了小锄头小心地锄,怕把菜苗锄掉了。黎母又笑她像绣花一般,哪里是锄草了?   “妈,我做什么都不得你意呀!”   “没得看你作秀一样……”   明明摸摸耳朵,撅了撅嘴。   话虽如此,黎母心里还是欢喜的。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她是一直很遗憾就只养了两个公鸡头子。年轻那会儿,看人家当妈的身后总能跟着扎着小辫穿着裙子的小女儿,尾巴一样,而自己总一个人来来去去,家务什么的都没人帮忙,羡慕之极。两个儿子大了之后更全都离得远远的,连个说话唠家常的人都没有,真是可怜孤独啊……谁想如今六十多了,居然也能有个跟屁虫亦步亦趋的,话还那么多,对她话重话轻都不必顾忌,一时真是心满意足!   一辆摩托车飞驰过来,和黎母招呼一声,停下。   “春林哥……”明明站起身招呼。   “哦,你还认识我呢!”春林笑笑,让身后的女儿叫人。   “阿姨!……”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叫着。明明应了声,和她说话。小女孩跳下车,又跳过菜地竹篱,跑过来玩。   黎母逗那孩子玩。她爸爸和小儿子一样大,人家女儿都大自己小孙子那么多!可是呢,“你爸还没把你妈接回来?”   明明听她们一老一小絮叨半天,才了解到原来是这小姑娘妈妈和爸爸都是小心眼,两人都不能和别的异性多说话。可不管是哪个吃醋或被吃醋了,都是妈妈离家出走,她有地方去呀!她爸爸就得一趟一趟地去接……   原来,小气爱吃醋是这里的风水呀……      晚饭桌上,明明暗自得意于一下午黎迅东也没来电话,以前在家他都时不时来电话骚扰的。所以,更有些放心了,虽然也有些担心他或许更生气了……   黎父黎母一直老两口单过,这一下子来了两个话多的人,都面色疏朗,问东问西,又给媳妇孙子拣菜,逗孙子说话。小孩子缠夹不清地不知说了多少三个成人世界里不曾有过的语言,席间真是其乐融融。   直到一声尖利的汽车喇叭响,将这轻松愉悦的气氛中断了……   黎父先到门口,回头,一个眼神,明明就知道完了……   曹鸣先跑进来,一片声地叫人。黎迅东面色微沉,跟着进屋。   明明故作镇定地继续监督儿子吃饭,那孩子偏不配合,早从桌上跑下来。一会儿叫爸爸,一会儿叫哥哥,决不让明明有忽略那新来两个人存在的机会。明明只得向曹鸣开口,“你明天不上学呀,怎么跑来了?”   黎母早又加了两副碗筷,让他们父子吃饭。   “爸爸说,几天不上学,天不会塌下来的!”曹鸣只顾和弟弟玩,顺口回答妈妈的话。   明明瞥了一眼一直闷声不响自顾吃饭的黎迅东,还几天!这样教育孩子!也可以请人接送曹鸣上学的吗,他偏偏拉了曹鸣来增加自己胜算的筹码……阴险之极!   “你们老师……”   “爸爸给老师请假了呀。爸爸说妈妈带着弟弟离家出走了,我们得花几天去找……”   “……”   明明偷看了公公婆婆一眼,垮下肩。   黎父黎母不知儿子又出什么毛病了,也不怎么敢劝,只看着明明。盼望这次,她还是能发挥通天本事,将那小子拿下。明明龇牙笑笑,抚慰公婆,“爸,妈,没什么的。”   黎父跟着老伴去洗碗,不由忧心。黎母道:“也没什么的。”   “都跑回来了,还没什么?”   “夫妻没有隔夜的仇,床头吵架床尾和,明明治得了他!那小子不知福……”   黎母看老伴着急,自己倒沉静下来,不怎么担心了。毕竟她和小儿子媳妇相处多一些,更了解他们一些。虽然他们村里两口子吵架闹大了,也会大张旗鼓请来娘家婆家人主持公道,算算总账之类,但明明从不在他们面前提一句儿子不好,不告状,不抱怨。儿子看上去老虎一般,其实不过是外强中干,即使他有理,还不照样被明明收拾得服服帖帖!      话虽如此,为儿女操心是父母的天性,黎父黎母还是悬了一夜心。只得尽自己所能,将两个孩子揽到身边照顾,让他俩单独在一起。   结果自然不负他们所望。第二天早晨,那对相敬如冰的小两口一起下楼。明明面上还和平时一样,儿子却明显笑意徘徊,得意满足……还问爸妈早安呢!   黎父黎母也只得暗地摇头。然而,看看一大早就打闹在一起的小兄弟俩,又不由释然。黎父为人厚道,总不免说自己孙子以小卖小,跟他爸爸一样,强横霸道,欺负曹鸣。黎母说那曹鸣就像他妈妈一样,看是他一直让着弟弟,真正闹起来还不是他赢,那小的还不是要涎着脸讨好哥哥半天……   既然一上班一上学的两人都已经请假,那就好好享受几天农家乐吧,明明也想得开。可是周五早晨,黎迅东就说要回去。明明以为他双休日要加班,也只得带着两个孩子告别公婆上车了。   黎迅东驾车到H市,回到他们原来住处。   “你带曹鸣去看他奶奶吧。”   明明愕然,不是回S市?“我……”   “怎么了?”   明明垂头嗫嚅,“她……撵我回去,我答应了。这都几天了,还怎么去见她?”   她一回来就去曹母那儿的,虽然她也只说来看看她,不露分毫异样。可曹母却很敏感,担心之极,让她立即回去,还执意要送她到车站呢!她只好答应了,急中生智才跑到黎家的……   “就真打算不理我了?”黎迅东嘲讽。   父母还都以为是明明本事大,把他制伏了。其实,是他一直功力深厚好不好,搞定老婆还不是一个晚上的事……   不过,在父母面前他当然很“维护”老婆强悍厉害的一面,省得他们以为明明好欺负……他们两个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谁输谁赢不重要。   看明明犹豫不决的样子,黎迅东又漫不经心开口,“胆子这么小……那就我们父子三个一起陪你回娘家好了。”   明明抬头。刚收拾了一下房间,面颊上沾了一点灰,双眸明亮如星,澄澈如水。黎迅东拉她入怀,吻了上去。   “咦!……爸爸……脏呀!”他一点脏,爸爸都很嫌弃,不亲他的……怎么对妈妈却不这样呢,不公平呀!   另一个的声音不以为然道:“有什么脏的?那天,我和嘉嘉一起打扫卫生,她脸上也有灰的,她看我笑了一下,我也好想亲她呀!”   正要进入忘情缠绵的两个人一起惊愕转头。唔,这小子才十一岁呀,不会这么早就……初恋了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亲一路的陪伴支持。 新文,努力更新中,请多支持,谢谢! 节日快乐哦!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在线阅读:www.biqi.me iqi.me